他在追逐魇境中的画面时,已然心态失衡,陷入恐惧的漩涡。或者说他妄图冲进走马灯,本身就是一种在恐惧驱使下的举动,是在向恐惧低头。这才能解释“惧”这朵小花会在此时抽条开花。
糯糯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所在的种族就是魇境里那些登山的猫。可他在族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云罗的名字,也不知道老树精那四个崽在山中过得如何。他们猫崽的世界单纯地和水晶一样,两耳不闻山外事,一心只当小猫咪。
他想到云罗这样改变种族命运的猫,应当是会流传下来才是。不管是唾骂,或者是什么别的,都不该没有一点水花。
而且云罗和她的孩子既是已寿终正寝,他们的孙子玄孙子辈也应该还在才是。老树精既然能少吃多餐地出百幽谷,难道不应该经常去岐山看看吗?可自己在山上呆了十七年,从未听说有外人进来探亲。
只有误打误撞发现岐山的精怪在岐山安家的。
他想不通的劲儿,发了疯的老树精放弃了追逐画面,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糯糯以为他又要来掐自己脖子,下意识想要逃。只是比不过老树精的三头六臂,还是被抱了个满怀。
老树精下巴撑在他头顶,口中喃喃:“宝贝儿,不要离开你娘,帮我看着她……她不喜欢我去看她,你要代我看着她,不要让她过分自责。”
“我救出他们的族长时问过了,族人们都不恨她。身怀异宝总会遭人惦记,不过就是早晚的问题而已。他们不怪她,真的不怪她……不要让你娘给你们做新衣服。”老树精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地叮嘱,“裁衣服时用到的剪刀收好,不要让你娘拿到。”
“不要让你娘的手上有剪刀。”
“不要有剪刀。”
老树精呢喃不休,扶在糯糯肩头的手掌颤抖不已,几乎是恳求道:“别把剪刀留给她。我受不住。”
话音刚落,“噗噗噗噗”,一连串花盛开的声音萦绕在糯糯耳边。糯糯抬头望他,就见老树精头顶和施了魔法的小花园一样,一下子绽放了许多小花,分别是“爱”、“思”、“念”、“悔”、“惧”、“忧”、“离”……
明明进魇境之前说好了只带他看前几重。老树精也是一副迎刃有余不会过火的模样。谁知进了之后,仿佛是加入了催化剂,一连串不断开出花来。这别说是两三重魇境了,他们现在都快要凑够一打魇境。
魇境走得越深,越是难以突围而出。
糯糯不知道这点对魇境的主人有没有效果,但是他看看状若痴傻的老树精,觉得他离迷失也不远了。
他看着老树精最后一朵开出来的名为“离”的花,再听他嘴里不断喃喃的“剪刀”,若有所悟:他好像,找到让老树精崩溃的点了。
佛曰人生在世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与爱人别离,阴阳永隔,光是让魇认清这一点就足以叫他崩溃,让魇境迅速崩塌。
糯糯反手撸撸老树精冰凉的后脖子,心有不忍。他任老树精把自己越抱越紧,耳边又是一迭声的“乖儿子别给你娘剪刀”,叫到后来夹杂着几声撒娇一般的呼唤。糯糯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