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钦看着“十分意外”的胤瑶露出欣赏的目光,本来他还打算去找褚恕仁的麻烦,让他好好约束一下自己的孙女,这下倒是省事了。
他也不担心褚嫣红会把他和殊曼华说出去,那时候褚嫣红不知道殊曼华的身份,但今晚肯定知道了。不说的话,目前她也就是要应对胤瑶,要是说了,再牵扯进来一个王爷一个皇子,那她就绝对别想善了。褚嫣红还没蠢到那种程度。再说即便她真烦蠢了说了,他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景帝眯着眼睛看了看,好了一会才认出来,还有点不太确定地说道:“你是……是褚恕仁的孙女?”
“正是臣女!”
褚嫣红又深深一拜,就着跪拜的姿势趴在那没起来。
景帝想起褚恕仁也曾是他的心腹大臣,从前确实为他效了不少力。但过去的毕竟过去了,他不可能永远就念着褚恕仁那点功。这次伤及的是整个东秦的颜面,是他的颜面,不可能轻易揭过去。
“皇后,这事你看怎么处置?”
一句话,宗政皇后就明白了景帝的心思。
皇后瞧了一眼跪地不起的褚嫣红,又看向胤瑶:“瑶公主,这事是她做的不太妥当,被冲撞的人是你,现在她向你道歉,你愿不愿意接受?”
胤瑶本来想说被冲撞的不是她而是被抢了玉带扣的九殿下,但是最后又想着要这么说了也许会把九殿下和小宁王给牵扯进来,就决定换个说法。
“承蒙娘娘错爱,瑶并未受到冲撞,”胤瑶低头一笑,看着模样很是和顺,“瑶只是觉得这位姐姐的做法实在于礼不合,伤了东秦的名声。即便要道歉,也该是姐姐对东秦道歉,瑶就担当不起了。不过瑶也觉得没有必要弄的人尽皆知,这位姐姐毕竟是重臣之后,做出这种事还闹得风风雨雨、天下尽知的话也让其家人和朝廷蒙羞。我看就让她在这给诸位赔礼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宗政皇后满意地笑了笑,冲着胤瑶直点头,“你很懂事。”
确实,景帝的意思是不能轻易把这事揭过去,但是考虑到朝廷体面的问题,也不能闹得太厉害,胤瑶的提议正好,既不算轻地惩罚了褚嫣红,又没把事态扩大,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欣赏胤瑶了。
“好,那就按照瑶公主的意思办。褚家嫣红,你就给在座的众人道个歉,回去之后好好反省,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褚嫣红脸色惨白,紧咬着的嘴唇都没了血色。
她不过是抢了一个玉带扣而已,而且当时九皇子还没买下来呢,她也不是没付钱,最关键的,事后王爷也没接受,还当着她的面就把玉带扣给砍成两半了,结果现在她就要大庭广众给这么多人道歉!在这些人中多的是没有她身份尊贵的,还有好些平日里相处总要讨好她的,她
委屈啊!也丢不起这个人!这以后她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到现在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只因为一个小小的玉带扣结果就闹成了现在这样!早知道这样她当时说什么也不会踏进那家店!
众人瞧着褚嫣红,事不关己的有之,看热闹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也有之。其实褚嫣红想得也不全对,不管她今天道歉还是不道歉,明天她都会成为整个京城贵圈的笑柄。曾经那些被她比下去的千金小姐们会借着这股风不遗余力地踩她。而那些原本对她趋之若鹜的男人也不会再天天围在她的石榴裙下,至少没有哪个世家大族会允许自家子弟娶一个不知礼数、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还被帝后批评过的女人。
所以这件事情看着事小,但却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将来褚嫣红的婚嫁。而褚嫣红道歉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就是给在场的人添点笑料罢了。
景帝见褚嫣红迟迟不肯道歉,面色冷了起来,“怎么?你是还不服气?”
“陛下息怒!”边上一个老妪慌忙跪了出来,“陛下息怒!娘娘息怒!红儿只是一时愧疚难当,绝非有意不肯道歉!”
这个老妪就是褚恕仁的发妻乔氏,有正二品诰命在身,封号永宁。
宗政皇后也面色不喜,“永宁夫人,本宫一直以为你们褚家家教有方,从前嫣红也颇有才名,本宫也是挺喜欢的,没想到却是金玉其外,实在让本宫太失望了。纵然是因一时羞愧失态,难道就可以让这么多人跟她一起发呆等着了?这怕不是她不愿意道歉的托词!”
乔氏脸色难看得紧,她这一生活得不说多辉煌,但至少一辈子过来都是亮亮堂堂的,在家在外都受人尊敬,出来进去都是有头脸的人,结果临老了闹了这么一出,让她在一帮后辈面前颜面尽失。这回纵然她再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女,心里也是气得不行。
忍着心口疼,乔氏又给宗政皇后磕了一个头,坚决表示那绝对不是托词,表示完又对身旁的孙女疾言厉色,“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道歉!你是想让我替你道吗?亏得我从小教你知书达理,竟就把你给教成这样!你叫我百年之后怎么向你早逝的爹娘交代!”
褚嫣红被骂懵了,从小到大,祖母都没有这么严厉地跟她说过话!
最后褚嫣红是被乔氏掐了一下胳膊才反应过来,晈着牙红着眼睛开始道歉。
景帝和皇后都满意了。皇后又点了褚嫣红几句,说让乔氏严加管教,这事就算过去了。
殊曼华看着眼圈通红、脸色苍白的褚嫣红回到席位上,在她旁边坐着的永宁夫人一直没有好脸色,似乎是在低声训斥着什么,褚嫣红的头垂得更低了,刘海挡住了大半张脸。
殊曼华啧啧了两声,他到不是同情褚嫣红,只是感慨这人生际遇啊,确实奇妙。那天在金玉坊的如果不是自己和敖钦还有胤瑶,而是换成别的什么人,估计被抢了也就抢了,两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毕竟严格来说这种事放在世家大族眼中都不是大事,更别说还会有今天这一出。估计这会众人私下讨论的除了褚嫣红不知礼数外,更多的是她运气不好,居然撞上了瑶公主
这就是凡界的铁律啊,谁站在权利的高处,谁就掌握着话语权。褚嫣红的身份不低了,但偏偏遇上的是公主、皇子、王爷,说起来这运气也是背到了一定程度,通俗点讲就是合该她栽着!
赏月宴上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景帝和宗政皇后也不好再直接问胤瑶到底中意谁,不过胤瑶的反应众人是都看在眼里的,到时候就算直接下旨说与夜丹公主联姻的是九皇子,估计也不会再有人反对。另外三位皇子那边要是有什么意义,就直接跟他们说胤瑶相中的是九皇子就成了
半个时辰后赏月宴结束,宗政皇后原本想叫住殊曼华说几句话,但后者坚持要送敖钦出宫,一晃眼的功夫人影都不见了,皇后也只能作罢。
时已至深夜,月色当头,敖钦和殊曼华走在宫外的小道上,踏着那散了一地的月光,投下浅淡的影子。此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让影子融为一体,两人走着走着肩膀胳膊就能撞到一块,但就是谁都没有要拉开距离的意思。
街上行人稀少,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竹梆子咚咚咚的声音很是闷沉,更夫有些麻木无感地说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大道上转到了小道上,从小道走也能到王府,而且还近一点。羊肠小道曲径通幽,狭窄的巷子里将将能过去一辆板车,但对于此刻的两人来说,比大道更能营造气氛
殊曼华觉得自己这会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毕竟他故意引着敖钦走到小路上来不是为了看着这些家家户户后门房檐上挂着的腊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