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顺着林间缝隙往下淌,林子里混杂着泥土气息、雨后树叶打湿的气息、顺着凉风袭来的腐臭、人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把心头的憋闷无限扩展开。
光线晦暗,视线不明,狙击计划小队带着红外视镜,在仿佛无边无际的林子里艰难行走了大半夜,不得不放弃连夜赶到人工湖边的希望。
他们找了个大树较多的地方,依旧把牵着铃铛的绳索绑在周围,胡乱凑合着过了一夜。天光透过树叶洒进林子里时,游酒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躺在原地睁着眼睛。
他其实也没能睡好,闭上眼便是老五老七被丧尸坑吞噬下去的场景,翻滚的人体四肢和白花花的五脏六腑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老八抱着他那根断臂,靠着树身,双目发直。他完好无缺的那只手掌里,紧紧捏着属于自己的三颗军用胶囊,似乎是他的命一般。
蜥蜴王阴沉着脸,始终望向许少由和鲁明的方向,那俩与他们隔开一点距离,时不时轻声细语的咬耳朵,总有种密谋什么的不良味道。
他瞪得那么专注,游酒在他肩膀上一拍,差点把他从地上惊跳起来。
游酒道:“走了。”
文宵背着行囊,默不作声的紧紧跟在游酒身边,眼神像随时风吹草动就要弹跳开来的兔子,警惕不安的四下张望。
延续了一晚的紧绷气氛,没有因为过了一夜而缓和多少,这队伍仍然是各怀心思,在寂静得惟能听见踩碎落叶的脚步声中缓慢行进。
“咯哒,咔哒……”
不知是谁撞上了一棵梧桐树,树上忽然稀里哗啦往下掉了一大群虫子,顺着人头顶往下蠕动。
这帮人都是死刑监狱剃了光头出来的,凉飕飕的头皮直接接触到毛扎扎的虫躯,当下全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文宵一声惊叫,原地弹跳起来,往前面蹦,边蹦边疯狂弾去身上密密麻麻虫体。
他跑了没两步,就被游酒拽住后衣领,拖了回来。
游酒极其冷静的帮他拍打身上簌簌掉落的虫子,少年满怀感激的扭头望去,只见男人提了个网兜,把自己身上和落在他身上的虫子都收拢起来,装了进去。他还顺便对蜥蜴王道:“不要浪费,都捡起来。”
蜥蜴王张大嘴看了他一会,一只爬行在他鼻尖的虫子差点沿着他鼻翼跌进嘴里,大汉慌忙把嘴闭上了。
游酒道:“辐射尘只感染人体,对昆虫或动物没有影响。这些是蛋白质,可食用。”
“……”
虽然知道他的用意,但那爬满一网兜的蠕虫,怎么看怎么难以下咽。
其他人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硬着头皮把这天降“美食”收拢进各自的衣兜里。
他们只剩下六个人,清水与干粮也所剩无几。如果今天不能赶到许少由说的那个人工湖,抑或人工湖边的小屋里没有补给的话,补充食物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而他们不会有格外的时间去搜寻路线外的补给,只能因地制宜,有什么吃什么……
文宵嗓子里不知不觉发出一声干呕,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些鲜活挣动的黑黝黝的小昆虫们身上移开。
这个小插曲似乎提振了全队精神,在吃虫子的恐怖想象驱使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浓密的林子渐渐到了尽头,前方出现大片开阔平地,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片漂浮着枯枝败叶的湖面印入眼帘,它像一块用久用烂了的抹布,脏兮兮的紧贴着平地,蔓延开足有七八座足球场那么宽广的面积,一眼望不见边际。
湖水如同死水般凝固不动,发出陈腐的腥臭气息。遥远的湖对面,一座独栋小木屋的轮廓隐隐可见。
这似乎就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人工湖,但在少校讲授的S市地形图中,当时的模样就算说不上是一潭碧水,至少还是流动的水源,风从湖面刮过还能激起几圈涟漪。
如今这湖水,就像尚未凝固的水泥一般粘稠,从它散发的味道看来,里面还不知混合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刚刚看见一丝曙光,露出一些欣慰表情的面上,又都覆上灰沉沉的沮丧。
“怎么说?”军火贩子左顾右盼了许久,在湖边看见了几个色泽黯淡的竹排筏子,组成筏子的竹子已然看不见青翠之色,泛着褐黄和一大片让人不安的黑斑。他问:“我们是绕过湖边,包上一个大圈去屋子里取补给,还是划船过去?”
游酒眺望了片刻,抬起手腕,对准粘稠如浆的湖面开了一枪。
子弹径直射入湖底,缓慢的搅动一湖死水。
随即,如同慢动作恐怖片一般,湖面上簇拥着,一个接一个的脑袋冒了出来,像追逐鱼食的鲤鱼般,朝着子弹搅起的那一圈水面张着嘴凑拢过去。
如果说方才虫子窸窸窣窣掉落在身上的感觉,只是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前这湖水里盛满的丧尸,如滚开的水在翻腾,就让人恨不得把早午饭都混着胆水一并吐出体内。
尤其是,跟之前遇到的那个地陷里的丧尸坑,惊人的相似。
但凡进去,很有可能就没有活着出来的生机。
然而这座人工湖面积广大,如果不穿过去,而是绕着它的边际走上一圈,是否偏离路线尚且不论;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更加难以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