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胎儿回到了母腹。
就这样算了罢……放弃真的是很容易的事
“纾儿,快跑——不要回头——快跑……”
是谁?遥远的声音如此熟悉,是谁在叫我?
到处是冲天的火光,炙热的烈焰,遍地的鲜血,扭曲的残肢……“别管我,纾儿,快跑…。你不能死,你一定要逃出去——”
于是,我跑,不顾一切地跑,背后是刀光剑影、连串狂笑,猎犬张开血盘大口……我已经遍体鳞伤,精疲力竭,我多么想就这样倒下算了。但我不能,我的生命就是你的希望,我要带着你的希望逃出生天,所以我不能放弃,永远不能放弃——
……
水的冰冷使贺纾恢复了神志,求生的本能在呼唤,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
水温柔的力量托着他慢慢向上漂浮,贺纾松了口气。
突然,脚被丝状物缠住了,贺纾觉得是水草,伸手去拔,却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脚下的湖水漆黑如墨,却透出一片幽幽莹绿的光,绿光中一堆白森森的东西——是骸骨!葬身水底的人类的尸骨!
尸骨躺在水草铺就的柔软的床上,四肢的腕骨被水草缠的死死的,两个空洞洞的眼眶透出幽光直盯着贺纾,裂开的嘴角似笑非笑。
贺纾吓得几乎窒息,拼命挣扎着往上游,脚却被水草越缠越紧,一下乱了心绪,一张口,呛进好几口水,挤走了肺部所剩无几的空气,心脏紧得发疼……贺纾讽刺地想,自己将会躺在这里给这尸骨作伴了!
自小在太湖里练就的水性又一次救了贺纾的性命。他不再慌乱,弯腰抓住水草,顺势连根拔起,身体立即感到轻松,迅速向上浮去。
可是,漆黑的湖底为什么会有光呢?贺纾诧异地回头望,一下子就找到了那绿光的来源——套在尸骨手腕上的镯子,定是稀世奇珍,夜明珠般的亮泽,光芒四射,此刻,在幽深的湖底,却像死神微启的精眸,发出惨绿的幽光,窥视着不幸落水的尘世的生灵。
不敢再看一眼了,贺纾往水面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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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纾在一个长满水杉的隐蔽的角落上了岸,饱受惊吓、死里逃生使他心力交瘁,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远处隐隐有人声嘈杂,看来是宁王派人搜寻自己,讽刺地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赵羽见到自己的尸体会有什么表情?真的很想看一看。”
想到这,心里又一阵悲凉,“他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呢?贺纾啊贺纾,你还是个男人吗?怎会如此毫无廉耻?竟然对他抱着逆天理背人伦的希望?你就甘心这辈子毁在他手上吗?……”
躺了半晌,身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站起来,勉强辨认了一下来路,朝着汴梁城走去。
夜寒侵骨,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身体冻得发僵,脚痛得已经麻木。他走了不知有多久,直至银河渐落,晓星沉降,才回到自己的相府。
立即将自己放倒在床上,合上了眼睛。
然而片刻也不得安睡,壬时的更鼓已经敲响,要早朝了。
贺纾不敢再拖延,拖着无力的身体起来,沐浴、洗漱,换上朝服,乘上轿子,朝文德殿而去。他意识到自己病了,浑身冰冷,冷得发颤,却又火烧火燎,额角、背上不住地冒汗,身子一阵阵脱力。
到了宣德门,他勉强下了轿子,却是一步也迈不动了。扶着轿门,费劲地喘息着。
随行的管家见状急忙过来搀扶,贺纾拒绝了。路上已经不断有同僚经过,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贺纾勉强稳住自己,慢慢走进文德殿,强打精神跟其他朝臣大打招呼,然后退到一旁站定。心想,但愿今天的朝会时间不会太长,他很担心自己会支持不住众人面前倒下。
神宗皇帝出现在帝坛上,在龙椅里落座,开始接受群臣的奏启,并作出昭示。
君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政务,目光却不断地落在贺纾身上,显然极为诧异又带有深深的担忧。
赵顼提早宣布了退朝。
贺纾正要离去,被值殿的张公公拉住了,低声对他说,陛下在等着您呢。
张公公把他带到殿后的庭院,赵顼正在在一个亭子里坐着。
贺纾连忙上前跪拜,赵顼立即起身,上前扶起他,“免了,繁衣,快坐下说话。”
贺纾望着君王,忽然觉得另一张相似的面孔在眼前晃过,引起一阵心悸。
君王的目光越发显得忧心忡忡,“繁衣,你气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贺纾低头摇了摇,“谢陛下关心,臣只是昨夜睡得不好。”
赵顼皱眉道:“繁衣,你真的要想开点,那些人的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贺纾只得再次否认,苦涩地笑,是啊,比起昨夜发生的事,那些人那些话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皇上,您召臣前来,有何吩咐?”贺纾问道,只希望尽快结束这次召见。
赵顼却说:“算了,现在没事了。繁衣,你这样子不要自己走了,朕让张公公送你回府,随便让他帮你切切脉,我看你可病得不轻。”
不容拒绝,贺纾只得道了声:“谢陛下!”
站起身来正要告退,忽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摇晃着,眼看就要倒下。赵顼急忙扶住他,“繁衣——”
贺纾努力稳住自己,勉强回了句:“臣…。。没事的。”声音异常低弱。
赵顼说不容分说地按他坐下,“你别动,朕立即唤太医过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已经来到亭外,赵顼诧异地望去——
那人已经躬身下拜,“六弟叩见皇兄!”
☆、第十八章 嫉恨之火 (228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