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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文璟晗有的是耐性。倒是秦易十分好奇,就文小姐这一抓一放,秦家那些人精似得管事们能有多少个真的买账。
小少爷并不是个有耐性的,心里好奇,当即便开口问道:“璟晗你说,真会有管事如你说的那般做吗?我看那都是些老油条,精明的很,恐怕不会轻易妥协吧?”
文璟晗抬手便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好气道:“打你的算盘吧。不是说要学着做生意吗,连算盘珠子都拨弄不明白,还不好好学。”
小少爷低下了头,委委屈屈的继续拨弄算盘,如初入学的孩童一般,算着最简单的两位数加减。
文璟晗看了看秦易面前的算盘,再看看旁侧自己出的算题和对方写的答案,直想叹气——两位数的加减都出错,而且她很久以前就叮嘱过对方练字的,结果小少爷的字至今算不上十分工整!
没片刻,秦易就把题目都算完了,老老实实递给文小姐查看。后者一眼瞥过,提起笔“唰唰”勾出几道来,又道:“这几道算错了,你再算一遍。”
小少爷闻言眨眨眼,半点儿没质疑文小姐的判定,心里只是佩服对方的心算能力。乖乖答应一声之后,又拨弄着算盘珠子算了一回,再给文小姐看后,总算是都算对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眼下算的都是最简单的东西,可小少爷心里还是涌现出了一股自豪感。于是眼巴巴的看向了文璟晗,嘴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简直明晃晃的写着“求表扬”。
文璟晗见状差点儿忍不住笑,心里却是一下子软成了一片。再思及秦易本就比自己小,面对对方此刻几乎称得上是“撒娇求表扬”的目光便也接受良好。她唇角弯了弯,终是不吝惜的夸奖道:“还不错,假以时日阿易定是能够青出于蓝的。”
小少爷听到这话却是真害羞了,因为教她打算盘的就是文璟晗本人……曾见识过对方看账本时可怕的心算能力,自然不觉得自己能够超越,这样的夸赞小少爷自觉当不起。
两人闲话几句,话题终于还是无法避免的回到了早先秦易的提问上。
一日的时间已经过去近半了,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晚,秦易终是忍不住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今日恐怕没有管事会主动前来了吧?”
文璟晗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一边收拾起算盘,一边说道:“陈年旧账,有多少算不清,又有多少花出去了补不上,他们就算是想来,也来不了这么快的。”说完,手指轻点在秦易方才所书上,又道:“阿易,你这字可需练练。”
秦易低头看看文小姐飘逸俊秀的字,再看看旁边自己勉强够得着工整的字,只觉一阵自惭形愧。这样的对比让她不好意思说出什么推脱偷懒的话,只好答应道:“好吧。”
文璟晗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秦易刚说了好她就开始铺纸研墨,打算现在就开始教。
只是纸刚铺好,墨未研完,隔间外就传来了秦安的声音:“少爷,油铺的刘管事来了,现在就在正厅里等着,您现在过去见见吗?”
秦易顿时诧异的挑眉,问道:“还真有人这么快来了?!”
文璟晗也觉意外,不过脑子一转就想起来了,这油铺的刘管事正是下午时主动给她递梯子的那位。他手下管着的秦记油铺是洛城最大的几个油铺之一,算起来收益不高不低,在秦家的一众管事中大抵就是中流。不过这人就和他做的生意一般,油滑得紧,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却是不错。
念及此,文璟晗也不觉十分诧异了。她将手中研到一半的墨条放下,又取过一旁的湿手帕擦了擦手,扭头问秦易:“阿易可要与我同去?”
秦易自然点头,忙道:“我跟你去看看。”
如此,两人便从书房隔间出去了,路过一众依旧埋头算账的账房,随着秦安一同去了正厅。刚进门便看见那胡子花白的刘管事坐在侧边重新摆回去的椅子上,手里捧着茶盏却并没有喝。
见着文璟晗等人到来,刘管事立刻便站了起来,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秦易,继而对着两人拱了拱手道:“见过少爷,少夫人。”
文璟晗点点头,带着秦易在主位上坐下了,有丫鬟很快上了茶。待到人退下之后,她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才开口,问得也是直接:“刘管事这么快就有定夺了?”
刘管事便笑了笑,说道:“也一把年纪了,实在不想去体会一场牢狱之灾。既然少爷愿意网开一面,我自然也想安度晚年。账本和银子我都带来了,只不过……只不过这些年花用了不少,实在是有些凑不齐……”
他实话实说,又将账本和银票双手奉上,这般坦诚的模样倒是让人生不出恶感来。更兼之文璟晗查过发现账是真账,补上的银两虽有缺失却明显是尽力凑了的,便也不必计较太多。
随手将账本放在一旁,文璟晗说道:“刘管事有心了,你是第一个送来账本和银子的人,缺的这些我便也不与你计较了。我会让人把这账本也查一遍,如果没有错,前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了,不过我免了你空缺的事,你可不能外传。”
刘管事一听,自然连连应是,末了又眼巴巴的盯着文璟晗瞧,显然是想问她之前提过的好处。
这样的人有决断,不存侥幸却敢于冒险,文璟晗倒是真挺欣赏的。她笑了起来,略一思量,说道:“刘管事,若是我把如今你手下的油铺高价租给你,你可愿意接手?”
这是之前就和秦易商量好的,她们已经打算专营一行,再将生意做到洛城外了。是以文璟晗如今说起铺子的处置来,也是颇为从容。
刘管事闻言心头却是一跳,忙问:“高价是多高?油铺今后又挂什么招牌?”
这两样是重点,另起炉灶不是不可以,但注定要流失客源,而且洛城一半的铺子都是秦家的,想再寻个合适的铺面也不容易。做生不如做熟,自然还是用原来的铺子做生意更好,这也是之前有人费心谋夺秦家铺子的原因。而秦记油铺也是老字号了,能继续挂这牌子自然最好不过。
文璟晗果然不曾让他失望,答道:“秦记的招牌你可以继续挂着,铺子里的一切都不用动,咱们私下里写张字据就成。”说完一顿,笑得满是深意:“租金的话,一年两千两!”
两千两,正好比刘管事假账上的盈利多了些许,多的是真正的铺子租金。
刘管事自然明白,更知道这“租金”贵得离谱,可是心头依然一阵火热——他之前交了那么些银子给主家,贪下了银子也总担心烧手,可如果铺子租给他了,依然交出去这么多银子,剩下的却是他自己清清白白赚回来的,再不必担心有人查账了。而且这份家业,他还可以传下去!
就在此时,文璟晗十分应景的补了一句:“这铺子租给你,咱们也要写字据的。租期二十年,不得无故拖欠租金,否则秦家有权利随时收回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的房价一般不会涨,所以正常的租金基本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文璟晗她们反正也信不过这些管事了,干脆高价把铺子承包出去还能省点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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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人心浮动
刘管事来时带着全副身家, 走时却只带了轻飘飘的几张字据——他因为一点猜测做了一场豪赌, 好在这与传闻大相径庭的小少爷并没有让他失望。
今日文璟晗方才见过了众人, 也摆出了威胁抛出了诱饵, 这一日时限之内秦家自然也是被管事们紧盯着的。刘管事的出现瞒不过众人的耳目,尤其是他抱着小箱子满脸忐忑的进了秦宅大门, 出来时却紧按袖袋一脸欢喜的模样,更是短短时间内传入了各人耳中。
有多少人会在之后的时间里明里暗里的去打听, 文璟晗和秦易并不在乎, 此刻秦易正翻着刘管事留下的账本和银票仔细查看。自然, 那密密麻麻的账本她该看不懂还是看懂,于是很快放弃了挣扎, 单拿了那一叠银票出来细数。
厚厚的一叠银票, 面额最大的一张是一千两,最小的却是连十两的也有,里面甚至还有几张地契, 可见真是匆匆凑来的。小少爷细细数过一遍,算了一算, 表情顿时变成了惊叹。
她把银票和地契重新放回箱子里, 扭头对文璟晗叹道:“璟晗, 我一直以为油铺这样的小生意不赚钱的,这刘管事捞钱倒是一把好手,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近万两了,还是没补齐的。真不知醉风楼、华锦阁那等生意,又被贪墨了多少去。”
人心易变, 但这个变化总是有个过程的,秦老爷过世十余年,最开始时这些备受信赖的管事想必也不曾起过贪墨的心思。直到时日渐久,人心到底敌不过利益,于是一个人开始贪,一群人跟着贪,再由少及多,到如今一个小小油铺都贪墨了过万两银钱。
文璟晗在起意发落之前,便让账房们大致算了算各家铺子的亏空,所以对此毫不在意。不过提起醉风楼、华锦阁,她却是忍不住蹙眉,先一步提醒秦易道:“阿易,醉风楼那几家和这些小铺子不同,不仅管事们更难对付,被贪墨的那些钱财恐怕也不好拿回来了。”
从认识至今,文小姐想做的事便鲜有做不成的,再加上晌午时她才见过一众管事,这还不到傍晚就有人送了一万两银子回来,小少爷如今对她几乎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她信她的能力,也信她的话,因此听到对方此言顿时就矛盾了起来。
秦易纠结的蹙了蹙眉,到底还是没有反驳,只问道:“为什么?璟晗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法子对付那些人了吗?”相较于损失的钱财,她更气恼这些年受到的蒙蔽。
文璟晗如今看秦易的心思也是一看一个准,小少爷一皱眉她就知道对方在纠结些什么,可是有些时候事实如此,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提醒道:“阿易,你莫不是忘了,宁秀的弟弟还在府衙里关着。”
秦易听到这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她脑子转得到底不慢,当即便明白了过来——她们秦家的这些事里有官府中人插手的影子,这些人既肯出手帮忙,自然也是得了好处的。那些小铺子或许还没多少人觊觎,但醉风楼这样的大生意中,被贪墨的银钱肯定有一份是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