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道:“镇远侯虽然风流,但从他所作所为,可见是风流而非下流,但是咱们这位皇帝,非但下流,更加荒淫无耻。以后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来。这么一比,镇远侯反而是清流了。”
她说到这里,沉吟道:“总要找个机会,至少先探探萧宪的意思。”
“娘娘,”嬷嬷道:“听说镇远侯不日就要出京了……若真的走了,就不好做事儿了。”
皇太后点头道:“不错,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快。你叫个心腹人出宫去往侍郎府上……”她招手让嬷嬷到跟前,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
与此同时,翊坤宫。
殿外宫女太监们垂手而立,除了翊坤宫的人外,竟还有皇帝身边的人。
大家都低着头安静地立等着,像是没有表情的泥雕木塑。
而在宫中,内殿,丽太妃把皇帝推开,轻轻地将衣衫拉起,垂眸道:“皇上还没跟我说,今日在体和殿到底是怎么样。”
皇帝笑看着她的媚态,含笑道:“什么怎么样?该说的朕已经给太后解释过了,不过是误会而已。”
丽太妃扫了一眼皇帝色授魂与的脸,道:“皇上,有一句话我一定得说,希望您能够听得进去。”
“什么话?”皇帝凑过来,轻轻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在肩头亲了口:“你的话我当然要听。”
丽太妃推开他,正色道:“皇上你在宫内要怎么闹都使得,只是,千万别闹到宫外去,尤其是李家的人。”
皇帝嗤地一笑:“朕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他想了想,握着丽太妃的长发道:“那个袁氏虽也有几分姿色,却太过寡淡了些,朕怎么会对她有什么心思?你多虑了。”
丽太妃有些忧心地看着他:“既然皇上是无心的,那以后可千万别再闹出类似的事了。就算不为别的,只看道子宁为皇上鞍前马后的份上,也该多敬重李家一些。”
听见提到李衾,皇帝目光微动,终于笑道:“你说的对,当然了,以后朕会加倍谨慎,收敛自己的言行的。”他说了这句,便拥着太妃道:“朕也算是对你百依百顺了,你呢?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
丽太妃回头看着皇帝,终于长长地叹了声,低低道:“皇上,我虽知道这样有违伦理道德,但……我终究是舍不得,不管你是景王,还是现在的皇上。”
她说了这句,眼中浮出一点怅惘之色:“有时候我想,倘若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家的一对夫妇,那该多好啊。”
皇帝一怔,继而笑着揽住她道:“现在咱们所做,岂不正跟寻常夫妇一样吗?谁敢说什么?”
丽太妃苦笑道:“终究不一样的。”
皇帝皱皱眉,继而道:“你若是觉着不够正大光明,那么朕就索性把你封为妃子!你觉着如何?武媚娘,杨贵妃,呵呵……反正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帝王做过的。”
“不可!”丽太妃急忙制止了,她握着皇帝的手道:“虽然有这些事,但终究我不是她们,而且皇上才登基,千万不能做这种震惊朝野的荒唐举止,何况除了这些,还有李家的体面呢,我可以不顾脸面,但李家不能,我如今只看眼下,只要能跟皇上厮守,只要皇上对我仍是真心的,我就足了。”
皇帝把她拥入怀中,悄然说:“朕对你当然是真心的。想当初若不是你明里暗里庇护着朕,我又怎么会有今日?”
低低说了这句,便俯首吻了下去,远远地烛光跃动,帐子之中两道身影逐渐地融为一体。
入夜后,逐渐就起风了,幸而屋内早已生了炭炉,白银炭伴着熏香,暖香阵阵,催人欲醉。
吃了晚饭后甘棠回来,说是袁氏病倒,请的太医说是气血不调所致,已经开了药方让她卧床静养了。
这么看来,果然家里要换管事的。
东淑却并不在意那些,横竖方氏已经虎视眈眈,且由得她去。
此刻东淑所想的却也是今日在宫中,袁南风那非常可疑的举止。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但是去太后那里,又能有什么事呢。
东淑托着腮,对着烛光默默地回想。
忽地想到,袁南风的那丫头冲撞了皇上……只是因为不懂宫中礼节的缘故?
耳畔又响起在翊坤宫中,方二奶奶说袁南风换了衣裳等话。
突然,东淑慢慢地坐直了起来。
她睁大双眼,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灯芯,蓦地明白了袁南风今日身上那份气息是什么……
东淑对那个本是不陌生的,因她曾经就经历过。
这么想来,一切就串起来了,皇帝要杀那丫鬟,袁南风突然换衣裳,还有那恍惚的神色。
越想越是通透,同时又有些寒气儿从僵直的脊背上爬起。
东淑对着面前的烛火轻轻笑了声,喃喃道:“果然、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那笑容里,却酝酿着难言的苦涩。
只是在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烛光轻轻地摇了一摇。
东淑微怔,抬头看向前方,却见门是掩起的。
可室内竟还有些凉浸浸的,多半是风从门缝里袭了进来,或者炭炉子火烧的不旺。
东淑才想叫甘棠来拨火,又懒得出声,便自己起身去拿火筷子。
才伸手的时候,忽然察觉不对。
她慢慢地转头看向门扇上。
秋风萧瑟,吹动外头的花树摇曳,发出簌簌响动。
窗棂上有花枝摇动的影子,随着闪烁。
东淑望着那树影重重的窗扇,很安静,除了夜风,就是炉子里的火给吹动发出的呼呼声响。
她并没有看出别的不妥,但心里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凝视许久,东淑缓缓迈步向着门扇处走去。
没有任何的根据,莫名她就觉着门外有个人在那里。
而且她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
走到门口,东淑又默然地站了片刻,终于抬起手握住门闩。
第95章
花梨木的门闩有些淡淡的凉意,纤长的手指搭在上头, 微微一握, 却又慢慢地放开了。
如翼的长睫悄然一眨,东淑悄悄地扶着门扇, 静然而立。
她有一种感觉, 就像是先前在萧府给镇远侯不请自来时候一样,纵然现在她人在李府,但那种行径, 李持酒仍能做得出,也能做得到。
东淑又觉着自己可能是多心了, 毕竟已经得到消息, 李持酒正在镇远侯府伺候苏夫人, 据说也不再像是以前一样跟人走马斗酒的, 只一门心思的恪尽孝道。
东淑并没有刻意去问或者留心他是什么时候离京回北关, 但隐隐地记得好像就在这两天了。
兴许他早已经走了, 就算没有离开, 此刻也应该是在镇远侯府做足启程的准备。
在她原先所预料之中, 他已经改了以前的放浪形骸,不再跟她厮缠,应该是早就想开释然了。
所以如今……也许只是她在风声鹤唳而已。
心中这样想着, 东淑却仍是没有动。
她的心还是不安的,隐隐有些鼓噪在里头。
其实,东淑并不是多心臆想。
她的预感是真的。
此时此刻,一门之隔的外间, 的的确确另有一个人在,这个人,当然就是那个从来都神出鬼没的镇远侯。
镇远侯后天就要启程离京了。
自打听了萧宪的劝话,李持酒安安分分的过了这些日子,眼见苏夫人的病大有好转,朝廷上又催的急,他也不能再耽搁了。
虽然心里知道不该再像是以前一样胡作非为,但是别的他可以改,只有萧东淑,让他放不下。
到底想再见她一次,好像见一面才会安心出京。
不然心里总像是空着一块地方,失魂落魄似的。
李府的宅邸比萧府要小一些,只是防卫却更加森严。
毕竟萧府是清贵诗书之家,而李府却是武将出身,门风自然要彪悍些。
李持酒费了点儿功夫,才总算摸到了内宅。
明明是极冷的秋夜,他却出了一身一头的汗,袍子上还沾着些泥尘。
之前他没提防李府的狗子那么厉害,人没察觉,狗子却嗅到了异样,还好他身形利落跑的快,狗子狂追一会儿不见了踪影,便悻悻地冲着墙上吠了两声。
那些仆人们见无异样,便只当是什么夜鸟或者猫儿出没之类,也没当回事儿。
只是毕竟忙中出错,竟不小心给台阶诳了一跤,幸而他身手矫健反应一流,堪堪稳住,才总算没跌得头破血流。
“以后老子若是出人头地了,定要置买个比这更大几倍的宅子,把李子宁气死,哼。”
镇远侯悻悻的自言自语着,却忘了若是那道遗诏成真,这句话就不用“以后”了,那现成的皇宫内苑自然比李府的宅邸更大数倍。
当看到坐在桌边的那道身影的时候,所有的张皇失措忐忑流离都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东淑,不敢眨眼,直到她起身。
就在东淑若有所思的一步步往门口走过来的时候,李持酒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闪身往旁边一避,背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
从没害怕过谁,如今却怕了一个纤弱女子。
李持酒本以为东淑会将门打开,于是心狂跳着,一边儿飞快地想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找个借口跟她打个照面。
但不管是躲藏的地方还是那合理的借口,在这样慌乱失措的情形下,他竟都没有找到。
呼吸都有些停滞了,预料之中的门开却并未发生。
李持酒转头看过去,见那屋门仍旧掩的好好的,可是就在门扇上,映着一道纤薄的剪影。
东淑就沉静默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持酒本来不敢动弹,睁大双眼盯着她的剪影默默地看了会儿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露出又吃惊,又有些惊喜的表情。
这一刻,虽然是有门隔着,镇远侯却仿佛明白了东淑已经察觉了什么,就在他想通这点儿的时候,他的身体陡然热了起来,就好像血液都受了激励,窜动的更快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持酒想要冲过去把门推开,直接到她的跟前,把她紧紧抱住。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没有这样做。
萧宪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不止是那句“你知道妹妹为何喜欢李衾”,还有另一句。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这个人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折磨,如今她“安然无恙”,已经是难能可贵。
他想要保护她,不想伤害她,更加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她再经风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