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老爷子带着学徒们一点点的把窑门砌了起来。
“你看看这窑门,像不像一个少女的形状?”邹清骅问道。
靳木桐一怔,他不说还看不出来,这一说还真有几分像,只是靳木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那个纪念翠兰的传说是真的,而且流传到了今天?
邹老爷子走了出来,最后一点他已经爬不上去,要让自己的徒弟继续完成。
“你们在聊什么呀?”老爷子看向自己的儿子。
“爸,这是我的一位贵客,她对祭红的来历有兴趣,你能跟她讲讲么?”
邹老爷子看了看靳木桐,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当年为了烧祭红,逼的我们景德镇的窑工送命的送命,被关的被关,如果不是卓老爹的女儿翠兰舍身跳窑,只怕咱们景德镇御窑厂的窑工怕是要被赶尽杀绝咯。”
“那不是传说么?”靳木桐虽知道这故事是真的,却也忍不住问道。
邹老爷子眉毛竖起:“传说?那是外人已经遗忘了,我们景德镇的窑工不会忘记她的!”
说着,他走到一旁端起搪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有件事情,连我儿子都不知道。当年我带着队伍复烧柴窑,屡试屡败,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找散落在村里各处的老窑工,跟他们取经。其中有一位教了我很多,帮助我最终复烧成功,这门手艺才这么经由我传下去了。当时他教我的时候便嘱咐道,翠兰虽然早就不在了,古法祭红也失传,可窑工不能忘记自己的救命恩人,想要烧好柴窑,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砌窑门,必须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砌成少女的模样。”
靳木桐听得呆了,她没想到,当年窑工竟用这样的方法,一代代的将传说流传了下来,人们用这样的方式纪念和感谢翠兰。
背包里的翠兰非常安静,她没有走出来,但靳木桐知道,她一定也听见了。
邹老爷子又跟靳木桐介绍了不少关于烧窑的故事,看着老爷子在柴窑内外忙碌的身影,她很是感慨,正是这一代代普普通通的烧窑工匠的努力和坚持,才让柴窑得以薪火传承。
临走之时,邹清骅跟父亲小声说了两句,邹老爷子沉默片刻:“买!一定得买!我那还有点积蓄,回头你忙完回家一趟。另外,我也有些老朋友,我都给你问一圈。”
邹清骅赶紧说道:“爸,还不至于动用你的钱。”
邹老爷子气得想揍人:“钱没了还可以赚,可是这东西必须给我留在景德镇!”
这时候,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翠兰走了出来,眼睛里满含泪水,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阿爹。
接下来两天,邹清骅夫妻又带着靳木桐玩了不少地方,第三天博物馆方终于联系她,说专家组已经回景德镇,通知她带上瓷瓶前往博物馆鉴定。
靳木桐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便带上祭红再度前往景德镇陶瓷博物馆。
邹清骅依旧开车送她,靳木桐本想要推辞的,可想着稳妥起见,还是没拒绝。
博物馆门口,靳木桐却意外碰见了中天拍卖行的销售经理赖涛。
“靳小姐,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可真是让我好找啊!”赖涛在博物馆门口等了两小时了,终于等来了靳木桐。
他一路从锦城来到景德镇,却跟丢了。这几天时间,他将景德镇转了个遍都没找到靳木桐,托人在博物馆打听才听说靳木桐今天会带祭红来做鉴定,于是采取了守株待兔的策略。
果然还是在博物馆门口堵住了靳木桐。
靳木桐淡淡道:“你找我有事吗?”
“你看,靳小姐,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赖涛拦着靳木桐。
靳木桐微微挑眉:“赖先生,我之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这只祭红瓷瓶,我并没有要交给你们拍卖行的意思。”
赖涛急了:“交给博物馆有什么好的?我之前已经了解过了,景德镇博物馆今年购藏计划已经执行完毕,如果想要让博物馆买下瓷瓶,只怕等审批拨款都要等一两年,你如今不是缺钱么,交给我们拍卖行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邹清骅走了过来,拦在了赖涛面前:“你没听人家说吗并没意愿交给你们拍卖行。再说,你们在还没有征集到这件祭红的时候,就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了,相当于也在变相给靳小姐施压,她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
“放消息……我们哪有!”赖涛还想抵赖。
说到这,邹清骅拿出了手机:“这是我的朋友在国外看到的传单,他也是古玩行的人,你们竟然在拍品名册上加上了祭红!你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赖涛没想到,在这小镇上还有人能关注到国外的事情,他急着跟靳木桐解释:“靳小姐,你可别听他胡说啊,这都是误会。”
靳木桐却愣住,看向邹清骅:“邹先生,你怎么知道祭红的事情?”
邹清骅转身看向靳木桐:“很抱歉之前对你有所隐瞒,不过祭红的消息,不仅是我,整个景德镇几乎都知道了,我们都非常希望祭红迎回它的出生地,景德镇。”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焦急,这两天一直陪着靳木桐,不只是拖时间,更重要的是不让她接触到拍卖行有关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选择直接在这里守株待兔。
原本他们还想凑足了钱之后,再和靳木桐摊牌,这样也更显诚意,但现在明显有人要截胡,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靳木桐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天邹清骅夫妻带着她到处玩,是早就知道了祭红的事情。
“她看邹清骅那重视的样子,更是放心了几分,走吧,我们进去再说吧。”靳木桐微笑道。
“好。”
走进博物馆,今天和前几天完全不同,今天似乎来了很多人,都是为了祭红而来的,当靳木桐走进博物馆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向她。
一位老人走了过来:“你就是靳木桐对吧?”
靳木桐点点头:“我是。”
“我是景德镇陶瓷博物馆馆长,很抱歉前几天你来的时候,我们有事在外地,听说祭红的事情以后我们便赶回来了,今天我们专家组的鉴定老师也回来了,请进吧,我们先对祭红进行鉴定。”
“好。”
靳木桐看得出来,今天馆方对今天的鉴定非常重视,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而且这其中,邹清骅的父亲,邹老爷子也来了。
鉴定过程只有馆长、专家组的三位鉴定师和靳木桐本人,其余众人都在门外屏住呼吸等着。
靳木桐从背包里拿出了锦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馆长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锦盒。
一只鲜红又深沉的瓷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三位鉴定师都瞬间屏住呼吸。
第35章
三位鉴定师鉴定过很多文物,可哪怕见多识广, 此刻也是他们鉴定生涯的高光时刻。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馆长默默的退开, 一位鉴定师严肃的走上前,拿起了锦盒里的祭红, 从釉、胎、气泡、龟裂到款识无一漏过。
另外两名也都分别拿起了瓷瓶小心查看。
三人脸上表情都逐渐从严肃到有些兴奋和激动。
“祭红,这无疑就是祭红。而且是超高品质的祭红。”
“只可惜之前修过。”
“几百年, 能保存到这样的程度已经相当罕见,而且, 修复水平也不错。”
“这只祭红从胎底, 釉料和颜色来看, 确定是明代宣德年间烧制的没错,同样的年代的祭红我们博物馆没有,不过之前曾从御窑厂遗址出土过宣德年间红瓷碎片, 上面无一没有款识,而这只瓷瓶没有款识。”
“没有款识就对了,坊间一直有传说, 翠兰当初投身柴窑烧出的那只祭红就是没有款识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沉默, 这是极其震撼的瞬间,传世祭红就在眼前, 他们何其有幸能亲眼见证。
鉴定结束时, 最年长的鉴定师在鉴定报告上这样写道:“该祭红瓷瓶确系明代宣德年间的祭红, 存世量很小, 相当罕见,可以定为一级文物,建议购藏。”
馆长忍不住走过来跟靳木桐握手:“靳小姐,我代表景德镇陶瓷博物馆感谢你为我们带来了这么珍贵的文物,感谢你带祭红回家!接下来我们采购部会跟你讨论详细的购藏价格方案。”
靳木桐有些意外:“馆长,我听说你们博物馆每年购藏文物都是有一定定数的,今年还有购藏计划吗?”
馆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次购藏祭红,是整个景德镇窑工协会牵头,资金由大家募捐集资,集体出力,在鉴定之后,如果证实是明代宣德年间祭红,便要用集资的钱购下祭红捐给我们博物馆。”
靳木桐喃喃道:“由窑工协会牵头,大家募捐……”
馆长继续说道:“只要你同意将祭红卖给博物馆,届时馆方、窑工协会和你三方签订协议,将祭红永久放在景德镇陶瓷博物馆内展出。”
“好!”靳木桐欣喜的看向祭红,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门外,人们还在焦急等待鉴定结果,可谁都还没见过祭红真容,三位鉴定师和馆长都是最有权威的人,他们出的结果那便是板上钉钉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们等待的那只瓷瓶。
会议室的门开了,人们围了上去。
博物馆长走了出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靳小姐带来的这只瓷瓶,确实是祭红无疑。”
人群中爆发热烈的欢呼声。
“是什么朝代的?”
“是美人醉么?确定么?”
“底部有款识没?”
馆长示意大家安静,议论声才压下来:“结果和大家期待的一致,这只瓷瓶底部没有款识,是明朝宣德年间的祭红,器身保存完好,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最高烧造工艺。”
听到这里,已经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抹眼泪。
天可怜见,传说竟是真的,而过了几百年,这只祭红终究回家了。
“馆长,咱买下它,花多少钱都买!”
“对,既然确定了,就一定将它留在景德镇,别流入拍场,万一被国外藏家买走,就又跟咱们失之交臂了”
“靳小姐还没答应拍卖公司对吧?”
……
靳木桐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大家的激动兴奋让她看的也动容。
翠兰,没有被人忘记,她永远留在了这些人的心中。
靳木桐的嘴角缓缓的扬起了笑意。
想必,能留在这里,翠兰也会很开心吧……
正这么想着,拍卖场的赖涛挤过人群,来到了靳木桐的身边。
刚刚鉴定的结果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可是一级文物的水平,如果可以由他们拍卖场拿下,进行拍卖,那他们拍卖场的名气可不就彻底打出去了。
经此一次,拍卖场的名气说不定可以上升一个大台阶!
“靳小姐,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们拍卖场了吗?”赖涛盯着靳木桐,喘着气说道:“我们拍卖场从一开始得知消息,就一直在跟您交涉,而且开出来的价钱绝对是祭红该有的价钱,诚意我们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靳小姐为什么不和我们交易,到底哪里做的还不够,请靳小姐给我一个理由!”
赖涛千里迢迢的追来,而且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到最后也只是得到一个不卖的回答,他的心中怎么可能甘心。
围观的人们看到赖涛的样子,都纷纷皱起了眉。
原本有不少人还不知道这是谁,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周围人的普及之下,他们便明白了,这个就是拍卖场和他们抢人的人!
瞬间,人们的情绪就都起来了。
“姑娘已经把祭红带到我们这里了,明显就是不想卖给你们,你说这么多干嘛!”
“就是,不卖给你们,这是属于我们的宝物!”
“把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