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金夜昕身怀有孕,只能慢慢行走,又担心让秦昭仪与陈长使久等,于是早早就出了门,到了碧水亭时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见到秦昭仪与陈长使款款而来。
“真会摆谱,姗姗来迟。”意云小声嘟囔。
“意云,本是我们来得太早了,不可这样说人家,知道吗?”金夜昕无奈,小声叮嘱着意云。
“诺。”
说话间,秦昭仪与陈长使已到了碧水亭。
“参见昭仪娘娘。”意云搀扶着金夜昕起来给秦傲菡行礼。
这几个月来,金夜昕的安分守己以及经常劝皇上到自己殿里去让秦傲菡心中十分满意,况皇上早就吩咐过后宫众人,安婕妤如今怀有帝裔,不必向皇后与昭仪行礼,但金夜昕每次见到自己都十分恭敬,礼数周全,这让秦傲菡十分受用。
想到金夜昕如今这般听自己的话,秦傲菡不觉心情愉悦,语气温柔,“妹妹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甚至亲自将金夜昕扶了起来。
“见过安婕妤。”陈长使扶着腰,挺着平平的肚子,‘艰难地’向夜昕行礼。
这陈长使不过第九等妃嫔,却能怀上帝裔,不免恃宠而骄,仗着肚中的孩子不把其他的妃嫔放在眼里。如今能给金夜昕行礼也着实是不容易。
“快请起。良人身怀帝裔,不必行礼了。”金夜昕笑着,让意云将陈长使扶了起来。
秦傲菡瞟了陈长使一眼,满脸厌恶,牵着金夜昕的手到桌前坐下,“妹妹无需这样,陈长使位份低,向妹妹行礼乃是天经地义,妹妹只管受了便是。”
陈长使听得秦昭仪这样讲,心中不禁刺刺地难受,只是秦昭仪所说的话并无错处,自己若是怎么样反倒是无理取闹了,于是只好干干笑了两声,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碧水亭地处湖中央,全由檀香木建成,在这冰天雪地中散发着阵阵夹杂着冷气的馨香,沁人心脾。檀香安神,秦傲菡在这香氛中渐渐放松了下来,与金夜昕有说有笑,赏雪品茗。四周一切银装素裹,洁白的无根花覆盖了世间一切的阴暗,只给人们留下一片纯白。
说笑中间,金夜昕向意云招了招手,在意云耳边耳语几句。意云应了,将冰枫所捧的锦盒接了过来,回到金夜昕身旁。
金夜昕玉手轻伸,打开了锦盒。“昭仪娘娘,良人,夜昕进宫时间不长,不知昭仪娘娘与良人喜欢什么饰物。前几日皇上赐给夜昕一颗晶莹透亮的红宝石和一颗南珠,夜昕想着只有昭仪娘娘与良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宝物,于是请了人将这两样宝物做成两件首饰,今日带过来,还望昭仪娘娘与陈长使笑纳。”
意云乖巧的将锦盒捧到两人面前,只见锦盒中放着一支红宝石制成的石榴簪和一支镶嵌着一颗硕大南珠的金步摇。红宝石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是上等宝石,南珠流光溢彩,亦是十分美丽,两件首饰皆是做工精致,美奂绝伦。意云侍立于两位主子身旁,笑着说:“昭仪娘娘,陈长使,这是我家安婕妤的一点心意,安婕妤不知两位主子喜欢什么饰物,只好命奴婢拿来让两位主子挑选,还望两位主子千万莫见怪。”
秦傲菡笑道:“这个小宫女牙尖嘴利的,妹妹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这是安妹妹的一片心意,我又怎么会见怪呢?你倒是说说这两支簪子。”
“诺。石榴簪为红宝石镶嵌而成,石榴多籽,此簪乃喻多子多福。金步摇美奂美轮,极尽华贵,插戴髻中,定能应得主子们娇艳胜花。”
意云话音刚落,陈长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秦姐姐貌若天仙,此金步摇配姐姐再好不过。而妹妹如今身怀帝裔,戴这石榴簪亦合情合景。”说完便伸手欲取走石榴簪。
秦傲菡按住陈长使的手,微微笑道:“妹妹此言差矣。妹妹进宫未久,年轻貌美,用此金步摇相衬妹妹的冰肌玉肤正好。”轻轻挑眉,带着一丝不屑,秦傲菡接着说道:“况且妹妹此次所怀龙种指不定是个公主,这样岂不是白费了这石榴簪么?”
陈长使一听,怒从心生,脸上只是笑靥如花,轻轻‘咦’了一声,“姐姐进宫至今已有十数年,却未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若说妹妹进宫日浅即为皇上怀有帝裔是白白费了这石榴簪,那姐姐戴这石榴簪岂不是糟蹋吗?”
秦傲菡乃秦家大小姐,如今又贵为昭仪,自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多年无所出本就是她心中多年的心病,如今竟被一个小小良人拿来羞辱于她,这口气让她如何咽得下?秦傲菡当即一个反手,将陈长使扇倒在地。陈长使并没有防备,猛被打了一巴掌,身子一踉跄,直直的摔在地上。陈长使只觉口中腥甜,正想大哭大闹,突然腹中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陈长使不禁凄厉喊叫起来。
听得陈长使喊叫,金夜昕连忙走到她身旁,只见陈长使嘴角带血,不觉大惊,颤抖着身子躲进意云怀中。意云一边安慰着金夜昕,一面指挥宫女将陈长使扶起来。忽然又听得陈长使愈发大声呼叫,声极凄厉,连忙赶过去查看。只见陈长使襦裙渗出血迹。意云心中大惊,“快,快将陈长使抬回殿中,宣太医。”
皇上此时正由冰兰领着来到碧水亭外,见此情景怒火中烧,急急赶进亭中。金夜昕一见皇上进来,软软的扑进皇上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轻轻抚着金夜昕的后背,软语安慰。又让宫女们赶紧将陈长使抬回合欢殿,宣太医诊治。自己则带着金夜昕上了龙辇。
“来人,将昭仪秦氏押到合欢殿,听候处置。”
“诺。”侍卫蜂拥上前,不顾秦傲菡的大声喊冤,将其押到合欢殿去。
皇上又转向龙辇:“昕儿,我先送你回殿中休息吧。免得你害怕。”
金夜昕珠泪垂落,“皇上,今天若我不邀陈长使出来,她就不会得罪秦姐姐,秦姐姐也就不会因气错手伤她。说到底,都是昕儿的错,昕儿理应前往合欢殿看看陈长使的。”
皇上为金夜昕的善良轻叹口气,“傻昕儿,此事与你无关,你千万不必因此内疚,啊。”说着轻轻拭去了金夜昕脸上的泪珠,“好,你想过去我们就一起过去吧。反正有朕在,也不会有什么事。”
陈长使早已被抬回合欢殿,太医也早已在合欢殿候着皇帝启奏诊断结果。在太医等了又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看见皇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合欢殿。
只见金夜昕俏脸微红,由皇上抱着下了龙辇。太医不禁感慨,这后宫女子,受不受宠,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皇帝搂着金夜昕走进殿内,“沈太医,陈长使腹中孩儿……”
沈太医一听,膝盖一软,直直跪下,“启禀皇上,臣无能,未能帮陈长使保住皇上龙子。请皇上责罚!”
“什么?”刚刚坐下的皇帝一听猛的站了起来。沈太医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陈长使很配合的大声哭喊起来。
金夜昕听得陈长使哭喊,忙推了推皇帝,“皇上,你还是进去看看陈长使吧。”
“那你……”皇上有些迟疑。
“没事,我在外面坐着,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金夜昕对皇上笑笑,皇上这才进了内殿。
“皇上……”陈长使一见皇帝进来,更是哭得撕心裂肺。让皇帝心中着实不忍。
“扬扬……”皇上坐于床边,握住陈长使的手。
“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
“扬扬,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皇帝紧紧握着陈长使的手,信誓旦旦。
陈长使眼泪汪汪,“多谢皇上。”
皇帝又对陈长使好言安慰了一会儿,见陈长使渐渐止住哭泣,便想着出殿陪伴金夜昕。谁知陈长使紧紧扯住他的衣袖。
“扬扬,你好好休息,朕出去了。”
“皇上,你不要走,你陪陪臣妾好吗?”陈长使说着,眼泪又溢满了眼眶,似乎不小心就会掉出来。
皇帝无奈,但又想着金夜昕,只好语气温柔道:“扬扬乖,朕晚上再过来陪你,你先好好休息。现在秦氏还在殿外候着,朕得先把这件事情处理了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的孩子?”
听得皇上是要出去为自己做主的,陈长使也不再纠缠,只是乖巧的点了头,又弱不禁风地开口:“那皇上晚上一定要过来陪臣妾。”
“嗯。”见得陈长使不再强留自己,皇上心中一喜,连忙出了内殿。
“将昭仪秦氏带上来。”一坐下,皇帝马上发号施令。
“诺。”之前押着秦傲菡在殿外等候的侍卫急忙将秦傲菡押入殿中,听后皇帝发落。
“昭仪秦氏生性嫉妒,残害帝裔,即日起降为少使。”望着跪于下面瑟瑟发抖的秦傲菡,皇上心中有点复杂,但还是硬着心肠下了这道旨意。
“皇上……”秦傲菡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少使’?他竟将自己降为少使,就为了那相貌平平、入宫仅仅几年的陈扬扬?当初为了金夜昕他想将自己打入冷宫,如今为了陈扬扬,他竟然将自己降为少使?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竟还比不上陈扬扬吗?
若云在旁边跪求皇帝开恩,但这一次,秦傲菡却没有求皇上。看了看坐于主座相依相偎的皇帝与金夜昕,她不想求他,不想在金夜昕面前低声下气。
皇帝看着秦傲菡怨恨与失落的眼神,不禁心中一疼。只想她若恳求自己饶了她,自己定会想办法从轻发落。但是她没有开口求他。十几年来,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她的美丽,她的骄横,自己都是喜欢的。可是这一次,她做的太过分了。多年来,自己没有一个子嗣,只有几个公主,所以任何一个妃嫔所怀的孩子,自己都是十分珍惜的。他知道秦傲菡怨恨那些坏了帝裔的妃嫔,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他也想让秦傲菡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他也努力过,可是没有用。残害帝裔,这是多么大的罪!若不是想着这十几年来她的好,自己也不可能这么轻地惩罚她。可是她为什么不懂呢?
秦傲菡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并将身旁跪着向皇帝磕头求皇帝宽恕的若云拉了起来。
若云见到自己的小姐这样,心中一阵疼痛。附于秦傲菡耳边抽泣着说:“小姐,您就求求皇上吧。皇上是念旧的人,只要您求求他,他一定会收回成命的。小姐……”
秦傲菡只是不说话,拉扯着若云就往殿外走。
皇帝此时心中也是十分心疼,见秦傲菡失魂落魄的,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盛怒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如今金口一开,再难以收回成命,这可如何是好?看着秦傲菡一言不发,只是拉着若云往外走,皇帝突然觉得十分舍不得。
终于,他作势要站起来,轻轻唤了一声,“傲菡。”
话刚出口,就听到陈扬扬又哭喊着肚子痛,皇帝本不欲管她,但金夜昕却催促着皇帝进去看看陈扬扬,只怕陈扬扬有什么事。皇帝为了不让金夜昕觉得自己无情,只好不乐意的进去了。因此,失魂落魄的秦傲菡也就没能得到皇帝的挽留,只是失了心般的带着若云搬到了沐恩殿。
当秦傲菡看到沐恩殿的牌匾时,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沐恩殿?!皇上,您给臣妾的这份恩典真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