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降临,色昏雾浓。公子忙活了一天,终回太子府,他手抵御案支腮沉思。今日工程初始,众人有许多问题都不太明白,其间一一向他请教,他也乐意指点,力求完美。制砖场所乃工地往西的一片农田,时下冬季,没甚么农作物种植。
这公子老早就着段誉去找那户农家谈妥,想借他们家地里的泥使使,段誉乃皇子,谈吐优雅,礼貌周文,那农家自然先给几分面子,加之公子出手大方,赏赐给他们的钱,足足可买下那块地,这农家焉有不喜,当然一万个愿意。
人多当真好办事,经过公子细心指导,没想到才一天,出来的成果堪赞。一袭晚风吹来,引他萦出思绪,不过嘴角亦挂着微笑,心道:“今天大家如此卖力帮我,那我也不好偷懒。”当下离座起身,走去书架前,欲找几本建筑古籍看看,也好增长见闻。
可惜皇宫里的藏书,除了治国之策,大都是甚么诗词歌赋之类的,就是没有关于建筑行业,不免好些失望,转念又想:“去找‘函谷八友’吧,几人才智不凡,荀读通晓天下书章,冯阿三亦会设计一道,当可助我。”主意既定,又嘀咕:“看样子,他们也该回来啦!”当下开门出去。
才转偏厅,便听到一阵阵唉声叹气之声聒耳,跟着步子沉重闷止,公子稍稍掀幔一看,灯光下果见康广陵七人垂头丧气迈入厅内,见椅便坐,有茶顺手就喝。康广陵埋怨道:“也不知掌门是个甚么想法,我们又不是娘儿们,居然分派我们去做厨子。更过分的是,那群死丫头凶巴巴的竟要我们洗菜,啊哟我的老腰呀,才蹲了半天便不成人样,倘若以后天天如此,谁消受得了?”
石清露轻轻一笑,说道:“大师兄,你呀就别埋怨了,我觉得掌门师叔这样安排挺好。”她自小就特别喜欢花花草草,拜了名师,又从苏星河那里学到种植栽培之术,菜的颜色与草相当,故而较爱,倘若她能将精于莳花之术,转于种植瓜果蔬菜,让世人能吃到最新鲜的食物,那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李傀儡取笑康广陵道:“大师兄,你怎能说我们这里没有娘儿们呢?”康广陵瞥了他一眼,幼稚道:“是么,那在哪?”李傀儡故作神秘,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康广陵“哦”了一声,似懂非懂道:“难不成阁下便是。”此话一出,师兄弟几个登时哄然大笑。
这李傀儡羞恼,怪道:“大师兄,你装糊涂欺负人,最可恶了。你说,我哪点像女人?”康广陵一听,不觉眯起双眼,瞅着他,半响不说话。却是吴领军淡淡叹道:“唉,八弟,你不是最爱扮杨玉环唱戏么?除了你那命根子,以为兄之见,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内都像极了女子。”这话一落,几师兄弟放声大笑之外,连那公子也忍不住露齿嗤笑。
李傀儡面色更加难看,顿足叫道:“可恶,可恶,气煞我也!四哥,你知道我指的是谁。”那吴领军故作不知,摇摇头道:“我只会画,不会猜。八弟呀拜托你,别让我动脑行不?”众人听得,又忍不住好笑。那李傀儡的面色变紫,却也不好再说,以免说甚么,错甚么。
公子瞧得不忍,轻咳几声,缓缓步将出去,口里欢喜道:“这么开心,都在呀。”七人看见是他,笑声顿止,勉勉强强打了招呼,又复先前丧气之态。公子眉头一拧,在上座坐下,问:“怎么啦,都这副表情,好像我欠了你们钱一样。”七人面面相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却是谁也不说话。
过了好半响,康广陵才起身,作揖道:“掌门,弟子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不知可否?”公子心一动,已知他想要谈的是甚么事,却不动声色道:“好,你说吧,我听着!”康广陵心下一嘀咕,琢磨不准这师叔的性情,看了众师弟、师妹几眼,才吞吞吐吐道:“掌门,明天别让我们去帮厨了,成么?”
公子故意问:“为何不去?”康广陵一踌躇,吱唔道:“这……那……”突然将心一横,说道:“我不想洗菜!”他话一落,那六人都是怔住了,想笑却又不敢笑。
这公子也是忍俊不禁,沉咳道:“康师侄,你放心,你的委屈,本座都明白。但如今乃非常时期,正处缺人之时,为了大业,也只好暂时委屈你们啦。不过,是金字总会发光,它……”七人听到这里,都是同时打声睡意。
公子话头一顿,却听康广陵懒懒散散道:“掌门,弟子有些困了,想先回去歇着,不然明天可就没精神洗菜了。抱歉,失陪!”身子一弯,退了出去。
其余六人亦纷纷效仿,都说工作累了,要去休息等语。公子叫住:“荀师侄、冯师侄,本座有话要与你二人详说,暂且留步。”六人闻说,步子都是一顿,止了下来。
范百龄、吴领军、石清露、李傀儡四人,听得没他们甚么事,复又起步离去。这二人眼见师兄、师弟、师妹都走了,也不想多耽,荀读起手道:“掌门若有吩咐,明日请早!恕罪,今日颇为劳累,先回去了。”
公子错愕,见他走远,问向冯阿三:“那你呢?”冯阿三脸上一热,尴尬道:“掌门,对不起,我也出去了。”撒腿一跑,头也不回。
这公子有气,一拍檑木桌,站了起来,怒道:“反了,反了,一个个背叛我!”生了一会气,静下心来细想,又觉哪里不妥,自思:“没有理由呀,这几人都是极其忠孝之人,对他们师父也不敢这般放肆,偏偏对我这掌门如此……难道受我传染,也不尊师重道?唉!”想不通透,吸口气。
他又想:“既然这两个人不肯帮忙,也没甚么指望了。不如先放松一下,去看看妹妹也好。”当下拽步出门。
公子抬头看天,亥时过半,偌大的夜空只有稀疏的几颗星在闪动,遥远不能相接,是如此的寂寥。其实人又何曾不是一样,即使相隔太远,只要心有彼此,哪怕天涯,也只近咫尺。心中莫名一动,一袭倩影弥上心头,险些出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