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飞满天,朔风狂绕,更添声势,只绕得那将军府奇寒无比。家仆添炭,小厮烤火,多加衣物,仍是觉得冻入骨髓,冷透心扉。不少人唧哝:“老天爷在发脾气,八月便飞雪,冻死人了?”“该不会是将军帮助皇上守城,触犯了上天,因此降罪?”“胡说,老爷心系百姓,功在社稷,有功无过,老天爷怎会惩罚于他?”“谁晓得,大伙都说梁萧......”一时间,舆论哄起各有说辞,你说他爹,我怨他妈,没个了事。
那管家和衙役一直缩在门口,看着院中的一切,雪在飘,寒在侵。他等实在坚持不住了,把早间买来的大衣、绵袄统统穿在身上。初始尚好一点,哪知不消一会,仍是觉得冻骨,牙齿打架又紧张了起来,瑟瑟巍巍,不敢言语,只是呼吸加粗。
诸葛将军双眼发直,怔怔地瞧着天空,有好半响了,一句话也不说,心头只在思索事儿。他弄不明白梁萧如此做的目的,究竟为何?身体有些冷了,微微轻颤,可心底的寒意犹胜几分,连女儿回房给他添了件披风,也是不知。
此老双目含涩,雪花自脸颊飞过,吹弹生寒。雪,原是那么纯洁的东西,但如今却在不该出现的季节出现,是凶兆还是雪瑞丰年。他已经腾不出多余的思想空间去琢磨了,侧脸回眸,深深望了一眼女儿,厚唇轻动:“云儿啊,看来梁萧已经开始行动了。”
静云微讶:“哦?”眼珠子转动,“爹,您又是如何知道?”将军一摸下颏,淡然道:“是这一场雪告诉爹的!”静云更纳闷了,追问:“雪能有甚么指示?”将军不答,只是在想:“如今满城铺银,奇寒彻骨,也不知皇上如何应对?”念此有一个想头,他要进宫面圣,恐迟则生变。
心随意动,不想才拽步,便被女儿叫住:“爹爹,雪这么大,您这是要上哪去?”将军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她的脸在寒气吹弹下,更见生艳,有几分难以割舍,这一进宫那就表示将与梁萧开战,永无回旋余地,这是此老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奈何上天作弄,他叔侄二人终究要战一场,分出个胜败,不然国将易主。在转身那一刹那,又看见了冻成冰块的童彪,有几分不忍:“天如此之寒,倘若再这般冻僵下去,必死无疑。虽然这厮该死,但也不能这般死去,要死也该接受律法的制裁。”慈悲心一生,也不顾风雪多大,毅然闯将进去,想要把他搬回廊道上,先避避风寒也好。
岂知此老的大手一触及冰身,说也奇,竟然鬼使神差,那冰似赋有魔力一般突然把将军的手冻住。他愣了一下,只觉体内有一股奇寒之气侵来,流入筋脉与血液相溶,不消一瞬,自身竟变成了一个冰人,连想说的话都未及开口,已经不能动弹了。
静云大惊,急冲上去,猛地摇晃父亲,好像是要把老父身上的雪块摇掉,还是要将他摇醒,可惜徒劳无功,老父的身上只是那透明的一块冰,如同一轮明镜,五官轮廓,清晰可见,却没有生机。静云震颤,拼命叫唤父亲之名,可惜他完全听不见。
此女彷徨,手搭在父亲身上,那奇寒的冰冻彻入肌肤,让她没有思绪去想,去怨。此女牙齿一咬,简单干脆,把个梁萧恨入骨髓,手心狠狠一抓,一抹嫣红自掌中沁出,顺边缘滑下,滴在了地上,被雪一覆盖,顷刻成了粉盐,她眼眶一酸,也不知是泪还是雪迷离了眼球。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着:“爹,您放心,女儿一定为您讨个公道,血债血偿!”管家和几名衙役大惊,万万想不到才一转眼的功夫,诸葛将军竟和那贪官一般成了冰人,一齐扑上去,尽皆悲伤痛哭,仆人和丫鬟听到哭声,也探出脑袋来观看,见之都惊呆了,也纷纷奔出同悲。
少顷,忽闻“呀”的一声大叫,那童彪清醒了过来,他悚惧,嘴里念念有词:“我怎么在这里,好冷呀,有鬼,刚才甚么东西咬我......”乱嚷了一阵,已完全回神,见了众人生奇,又看见变成冰人的诸葛将军大惊:“他......”手指着吃了一跳,不禁虚脱绊倒在地。
静云泪眼迷离,横了这厮一眼,见他在风雪里身子瑟瑟发抖,冷笑:“你还没死么?”童彪听了别扭,有气道:“小姐,你这说的甚么话,难道你想做寡妇不成。”静云怒甚,想不到他仍然狗改不了吃屎,这当儿还想占便宜,胸中虽恼,却也不愿计较,冷冷道:“你既然没死,那便滚吧,以免玷污了我家清白。”
童彪不愉,又见她一脸难过,心下十分疼惜,轻声道:“小姐,你看......”管家气愤填膺,老爷变成这样,这厮又想欺辱小姐,是可忍孰不可忍,瘦弱的身躯抢上,发狠道:“我家小姐的话你没听到吗,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快走!”
那童彪来气,一指老管家,僵持了片刻,末了又把气咽了下去,说道:“好,我走!”碎念了几遍转身,又觉不对,回头一横那班衙役,怒道:“你们还待在这里干甚么,快送老爷我回府!”衙役惶恐,不敢得罪,纷纷低着头走过去将其搀起。
童彪发怒,在每个人头上敲了一记爆栗,又狠声道:“你,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我?”指着一名衙役,那人不敢说话,不情不愿把大衣脱下,未完童彪便老实不客气抢了过去,兴昂昂穿在身上,临走前嚣张说了一句:“啊,真暖和!”
老管家望着那厮和衙役们离去,甚是奇怪,嘟哝道:“怪哉,雪为何不把他们也冰起来,苍天瞎了眼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静云大动,一把拽住老管家衣领,问:“你刚刚说甚么?”管家呼痛,委屈道:“小姐,老奴没说甚么?”
静云征仲,慢慢地将老管家放下,心乱如麻,想道:“冰分明结在那贪官身上,为何突然转移给了老爹,不对,这其中定有古怪?”抬眼瞧瞧四周,处处堆白,哪里都积雪成冰,而人站在那风雪里,雪花一沾身,又掉落了地上,浑不像先前那般一触及结,震撼:“为甚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