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父皇跑开,状若痴癫,这时公子冥想一会,已近三更时分,他打了一个倦意,当下回房作歇。那门掩上,走至榻旁,倦意又袭来,速速脱却外袍扔在衣架上,预备吹灯睡下。岂料这时,徒听拍门声急响,公子一愣:“这么晚了,谁未睡?”便唤,“谁在敲门?”
“是我!”此音柔脆,令公子闻之胸中为一震,暗惊:“怎么是她?”强摄心神,淡笑应:“师姊,是你呀!这么晚了有事吗?”此女正是王夫人阿萝,傍晚听了段誉的招认,知道他才是欺负女儿的凶手,不免心底来恨,但如今生米已成熟饭,任她心计再深,却也奈何。
此女独坐花园,半夜深思,往事在心头过了一遍,有镇南王的,有他丈夫的,也有女儿王语嫣的,一想起这些,心中隐隐有几分愧疚之意。有一件事在她心底压了二十年,若不是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她一辈子也不愿去想,更不愿去提。
但当往昔盈怀,她好想找一个人倾诉,不吐不快之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梁萧那小子,心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隐隐觉得此人似乎在撮合嫣儿和段誉。”又惊,“难不成他知道了甚么?”不然没有人这么大胆,敢让兄妹相爱。
转念又想:“此人机智聪慧,花花肠子忒多。既然木已成舟,我前去找他商量,说不定此事会两全其美。如此一来,既不累及老娘我,更不会苦了女儿。哼,段誉这次算便宜你了。”想到便做,离石凳步行,直奔公子下处。
此刻见问,阿萝嗓子尽量放低:“师弟,姊姊前来,自然有事相商,烦劳您把门开开,进去再说。”公子身躯一抖,他从未见过王夫人说话如此细腻妩媚,不由一荡,急急震慑心神,嗓子干涩道:“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夜深了,有甚么事明天再说不迟,晚安,不送!”
阿萝听了生气,胸脯气鼓,但一念到女儿幸福,以及自己往后快活,权且忍下,赔笑道:“不妨,不妨,姊姊年纪大得都可以当你娘了,而且我又是你父皇的妃子,谁敢说闲话?母亲来儿子房间,再正常不过。”
公子咬牙,当真想赏她一巴掌,心想:“居然占我的便宜!”气一激有了计较,便道:“师姊,你虽然和我娘长得有几分相像,但毕竟不是,礼仪规矩还是要遵循的,你若真有事,明个再来,朕困了,不送!”又打了个倦意,侧卧于榻。
阿萝气大了,又强忍:“这门,您到底开是不开?”公子懒懒道:“你耳背呀,没听朕......”忽听砰的一声彻响,那门飞到了地上,公子微惊,跳将起来侧脸,却见那王夫人破门而入,门口之处木板断多,四散开来,此女踩在木板之上,气汹汹闯入。
公子咋舌:“你,大胆,敢闯朕的寝宫,还把门给踢坏了。”王夫人直驱而过,一把捏住公子的脖子,将他提离龙榻,忿然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公子险些窒息,嗓子艰难道:“你要干嘛?”王夫人恨声道:“我来问你,嫣儿是不是被你欺负的?”
公子错愕,一把将她甩开,阿萝不敌,登登登错退了好几步却才站稳,她胸脯来气,欲再行赶上。不料此帝将手一罢,他清了清嗓子,微咳几声:“等等!”王夫人倒听话,像被他唬住了:“甚么事?”公子慢慢站直了身子,咳嗽道:“你耳背么,傍晚段誉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石室之中的人是他,不是我。”
阿萝冷笑:“谁晓得,哪个不知道,在你三兄弟之中,段誉虽说是长,他二人却以你为首,你命他说甚么,谁人敢违?”公子咬唇:“你这么说是甚么意思,是硬要把事栽我头上?”阿萝道:“不错!”公子愕然:“为甚么?”
王夫人瞥了此帝一眼,面上似笑非笑:“为甚么?老娘在外边叫了半夜门,你居然不屑一顾。”公子傻了眼:“就为这个,你便小题大做?”王夫人道:“这并非小题,大做嘛,的确有那么一点。”
公子细听之下,有些了然,微笑:“说吧,你想怎么做?”王夫人赞:“痛快!很简单。”顿了一下,“我要你立我女儿为后。”话落,公子猛地跳后几步,已吓出一身冷汗,目泛怪异直盯着她:“你疯啦,语嫣可是我亲妹妹。”
王夫人又瞪了他一下:“我只问你,这事你肯不肯?”公子摇头:“不不,语嫣是誉哥心爱之人,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王夫人冷笑:“这会你怎么又不说她是段誉的亲妹妹啦?”公子一怔:“这个......”王夫人讽刺:“怎么,她嫁段誉就行,嫁你却不成。”
公子心道:“他们又不是亲兄妹,自然可以成亲。”但这话不便说与王夫人知晓,以免多生事端,转念又想:“不对,她明知道我和语嫣的关系,为何如此热衷撮合我俩?不对,不对,其中定有蹊跷。”趁阿萝不备,当即抢上一探其额头。
此女大怒,一把打来:“好你个色小子,连老娘也不放过,果然颇有乃父之风。”公子嗡唇:“我......这......”脸红至耳根子,过会吸口气,胸膛一挺:“师姊,你想哪去了。小弟只想看看,你是不是病了,不然怎地胡说八道?”
王夫人胸颤:“甚么,你骂我病了。我呸,老娘好端端的,你才有病。”公子嘀咕:“既然没病,那便是脑筋搭错了线。”王夫人火大,挥拳打来,不料公子身子一偏,就让了过去,嬉笑:“方才是逗着你玩,才让你得手,这回想近我身,没门!”
王夫人怒甚:“你......”公子取笑:“别你呀我的,朕要睡了,请吧!记得明天找人把门给修好,不然治你个行刺治罪,让你吃几天牢饭。”王夫人又怒又恨,既知打他不过,万般奈何,只得叹一声:“也不知嫣儿哪只眼瞎了,竟然看上你这个臭小子。”
公子胸震,迈去榻畔的脚,又转了回来:“你说甚么?”疑惑徒增,为何此夫人老提二人在一起的言语,果听此女叹一声:“实话告诉你吧,嫣儿她不是你父皇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