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公子不知何时,已悄悄栖身于大殿横梁之上,那里幌幔为遮,群豪一心只想目睹盛会,这些都是草莽之辈,一生之中只怕难得入宫一趟,如今见了金殿上的辉煌,除了暗下抱怨正角儿未出场之外,竟然乐不思蜀的瞻仰起朝殿的气派来。
公子心忖:“老和尚说得不错,身为出家之人,理应少涉武林纷争,争名逐利只会濡染了修佛之心。这些和尚如此执着于名,一来不分好歹便说朕的不是,也不把事情原委调查清楚就妄下批判,简直糊涂透顶。好,你说英雄帖乃朕所发,那朕便承认好了。”
他一向心高气傲,正想飞身跃下,不料脚才一动,便听得那玄寂说道:“老衲会同众师兄弟酌商,本欲依老师父之意,待将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行赴约不迟。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消息,致引凶徒夜入少林,把老师父给杀害了。”此话一落,满殿皆惊。
不少人哗然:“神僧死了?”顷刻间舆论纷起,这些人当中大多未有缘见得神僧一面,大都道听途说,不过老神僧的神奇,武林中人尽知,尤其是他那一套以佛法入武的妙论,更是多少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典,若能学得一招半式,可谓终身受益无穷,今闻噩耗,均不禁惋惜。
这时殿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凶手是谁,少林派的各位师父可曾看清那凶徒的面目?”玄寂忽宣一句佛号,叹道:“说来惭愧,数日前的一个夜里,当时老衲正与师兄弟们在谈论有关正月十五赴会一事。大约亥时初分,寺内徒听起一声惨叫,老衲等不知发生了何事,匆匆奔出禅房,循声源走去,路上撞见本寺的小沙弥止清,见他慌慌张张。”
当时玄生一把揪住止清,见他面色带惧,一脸慌色,连撞上几位师叔祖也不知,问他:“你那么急,要上哪去?”止清回脸抬头,看见来人心中一喜,说道:“神……神僧……”一口气接不上来,昏了过去。
玄生急了,猛地摇晃他:“你快说,老师父他怎么啦?”玄寂上前搭那止清的脉搏,微一思索,对玄生道:“玄生师弟,你别摇他啦!止清脉搏混乱,显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又长奔于此,一时体力透支,这才晕厥。”当即命人将他抬下去休息。
此刻上空飘雪凌碎,众僧联想到止清适才所言,都是一个心思:“老师父!”玄寂挥手:“去藏金阁看看。”率众急步而行,众僧入了藏金阁,上下翻找,不见神僧影子,又想到神僧的禅房,离藏金阁不过百步之遥,又匆匆转出来,须叟即至。
那禅门半掩,不知是何人所开,众僧推门而入,一幕怪象映入眼帘,蒲团之上,有位老僧禅定,面露慈祥之色,一件旧僧袍的胸口留下血迹,颜色为蓝。众人大惊:“蓝色人?”想不到他们口口称颂的神僧,居然是一个蓝色人。
段正淳问道:“伤神僧的是件甚么兵器?”他不相信世上有蓝色人的存在,那玄寂微睨了皇爷一眼,有些迟疑,抵不过众人的追问,便道:“当我和玄生师弟检查神僧胸前伤口时,发觉是……是剑伤!”说得有些牵强,显然在掩饰些甚么?
众人嘀咕,说道剑,天下名剑何其多,又怎么认出是哪一把。玄生咆哮:“不对,天下名剑虽多,但通神的却只有一把!”段正淳胸口砰的一跳,隐隐听出不妥:“大师此言何意?”少林僧众一来便将矛头指向梁萧,如今又提名剑之事,有关儿子,声音仍是不免颤了出来。
玄生冷冷道:“世人皆知,当今皇上有一柄可以呼风唤雪的宝剑,名为雪。只要此剑一出,方圆百里之内,必见雪影。而那一晚前半夜尚未下雪,我师兄弟几人从禅房跑出,却是看见了,天空正在下雪。”
只听嘻嘻一声轻笑,那玄生扭头,却见一名紫衣少女在掩嘴,不由恼怒填胸:“姑娘,你在笑甚么?”阿紫道:“时维冬末更春之际,河南气温较低,你那嵩山上偶尔下一两场雪,这有甚么好稀奇的,为何算在我二哥头上,京里这几天还下雪哩!再说了,雪剑不在我二哥手里。”
玄生冷笑道:“世人皆知,当今之世,惟有令兄梁萧一人可以拔出雪剑,倘若不是他,那少林寺的怪雪,又从何处来?”阿紫屑笑道:“你们这等好没道理,这一个月来,我二哥天天待在京城与满朝文武谋政,替百姓纳福,哪里有那个闲情跑到你和尚庙去溜达?这一来一回的路程颇为耗时,难道每日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人是个摆设?”说着一指殿上宝座。
众人回头,见了金光闪闪的龙椅,心怀揣测,已有不少人相信此女所言。玄生又冷冷一笑,说道:“人可以易容,伤口也可以伪造,但天下间雪剑只此一把。想必大家忘了,那厮还有二项本事,化身龙相以及御梦之术,这两样都可以穿云踏浪,千里来回瞬息之间。”
群豪听了,都是“哦”的一声,偏向少林多一些。百官只闻其事,不曾眼见,是以插不上嘴。段正淳和梁景心知肚明,儿子的确有这两项本事,然而心忖疑虑:“神僧当真死于他手?”摇头,绝对不会,其中定有蹊跷。
阿紫冷笑:“哼,你这秃驴忒也可恶,好说歹说,硬把罪名赖在我二哥身上,是个甚么道理?嘿嘿,姑娘我知道了,你如此热衷此事,说不定是你把老和尚给杀了,想找一个替罪羔羊脱身,故而将这些个莫须有罪名套在我二哥身上,是也不是?”
玄生老脸涨得通红,戟指怒骂:“小妖女,你放屁!老衲好好与你说理,你反而诬告。”哼了一声,转向段正淳质问:“段皇爷,您平素就是这般教导儿女的吗?唉,可惜啊可惜!”段正淳脸上一烫,冲阿紫佯怒沉喝:“没规矩,还不快给玄生大师赔礼?”
阿紫撅嘴:“我没错,干么要赔礼?他骂我小妖女,倘若姑娘我认了,那么请问皇爷,您是甚么?老妖怪么?”钟灵窃笑,百官偷乐,群豪相顾莞尔,均想:“这姑娘忒也刁钻,添之牙尖嘴利!”段正淳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