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迷人,似轮盘悄悬高空,恩泽四方。万里浮云不见,群星闪烁,徒留昏暗一片。几缕月光独射,帝王窗前负手仰望,听风戏晚。他不觉打了一个阿欠,正预备吹打就寝,突然殿内一条矮影纵下地面,吓了公子一跳。
他抚了抚胸口,看清来人,心弦一松,近前微笑道:“你想吓死我么?”大手一捏来人的小脸蛋,颇有几分弹性,那人不愉,一把扫开,瞥过头去不睬。公子走上去,面对着他:“哟哟,生气啦!”那人哼了一声,又把头转向一边。
公子移步,又对着他:“怎么,现在还不肯原谅我?”那人斜眼,瞅了帝王一下,抿唇道:“哥,你对我有恩,你我之间本就不存在甚么原谅不原谅。”公子欢喜:“小鬼,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兴奋之下一把将他抱了一来,转了个圈,有点皱眉:“长重了!”
那人恼道:“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你儿子,别乱抱!”公子一愕,柳宗元不再怪他,实在太开心了,一时情绪失控,当下放他,歉然道:“对不起嘛,朕又不是故意的!是了,你深夜溜入朕的寝宫,到底想干嘛?”
柳宗元面上一红,低声道:“我一个人不敢睡!”岂料公子哈哈一声,竟然大笑了起来,柳宗元忸怩,只觉面上烫极,啐去:“你笑甚么?”公子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柳小侠,也怕……怕……那个?啊哈哈!”柳宗元撅嘴:“我哪里有怕,只是不习惯宫里的床,那床板太硬了,躺得我不舒服。”
公子俊目带邪,细量着他,压近愊问:“是么?宫里的哪张床不是温香软垫?休想骗我,说,你偷偷地来,到底打甚么主意?”柳宗元面红得几乎像一个熟透的柿子,怯退了一步,结巴道:“我……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怎么事先得知受控的人是雪儿姊姊,而不是王姊姊呢?”
此帝莞尔,像松了口气,站直身子:“你早说嘛,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在生舅舅的气,要朕调解。”柳宗元诧异:“我爹?你怎么扯他头上,我才没空生他气。”公子笑道:“不是最好,夜深了,先去睡觉,明天朕再跟你说那件事。”
柳宗元不依:“不行,今晚你若不告诉我,我一定睡不着觉!”话落,公子不知何时已经钻到榻上去,一扯被子来盖,打个瞌意道:“睡不着岂不更好,今夜月色这么美,你挨在窗前慢慢欣赏吧,朕先睡了!”躺好一盖被子。
岂料这时,那殿门砰的一声,似乎被人一脚踹开。公子闷在被里,只道:“小鬼,夜里风大,记得别坐太久,以免着凉!”柳宗元一愕,此帝之言不是前后矛盾么,刚才还希望自己赏月到天亮,怎么一转眼又开始关心起自个来。
殿门一开,即有多人走入,柳宗元吃惊不已,正要叫人。那些人个个竖指近唇,教他噤声,柳宗元似懂非懂,惟有顺从,只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珠子,极是纳闷。那些人接近榻前,颇有迟疑,你推我让,似乎商议着谁去把帝王叫醒。
结果谁也不愿,无奈之下,这些人只好以石头剪子布来决定胜负,输了的人就要执行任务。几轮暗暗耍将下来,一名较为腼腆的少年败了阵,众人一致推其前去。
少年慌了脚,步子踉跄,不情不愿在众人的推动之下,不由自主向榻上趴撞。榻上的帝王但觉腰间一痛,不由怒去:“柳宗元,你想谋杀啊!”众人一听他发火,个个躲藏,惟有柳宗元一脸煞气,就要上前理论,却被一名中年人拉扯住了。
腼腆少年亦想开溜,却被多人目光怒横,他无奈,进退两难。榻上的帝王不闻小鬼拌嘴,有些奇怪,当下一翻身,撩被观看,窗前空空如也,榻前立着一人,又把他吓了一跳,坐起身来说道:“进弟,你几时进来的,宗元呢?”
此人正是刘进,他有些不知所措,嗫嚅道:“我……他……那个……”公子生疑:“你今夜说话怎地吞吞吐吐的?夜深了,早些歇着吧!”刘进低应一声:“好!”转身就要离开。
暗藏黄幔之后的人,甚是着恼,就要出来指责他。忽听帝王叫道:“进弟,群豪都安置妥当了吗?”众人止步,刘进回头,苦笑道:“抱歉,他们连夜走了!”
公子低思,沉吟:“为何那么急,住宿一宿都不肯么?”刘进道:“小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公子笑道:“你我乃兄弟,有甚么话但说无妨!”
刘进想了想,才道:“依我看他们不是不肯,经过此事,只恐群豪是怕了你。”公子道:“只要他们不犯我,又有何好惧?”刘进苦笑:“人心难测,都是君子自命之辈,暗地里却存小人之心,还当人人都存此念,自然畏惧你灭他。有句老话说的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公子大赞:“想不到最看透世事的那个人是你,也罢,走了就走了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今以后,朕只想好好为民做事,不求青史留名,只求在百姓心中留个好字!”话落,忽闻一个掌声响起,接着一个、二个、三个……个个席卷而来。
此帝吃了一惊,但见黄幔掀动,走出六个人来。他一见之下,开口唤:“老爹、娘、父皇、师姊、大哥、阿紫,你们都躲在后面干嘛?”这些人不答,听得段正淳开口道:“梁兄,咱们也该放心了!”
梁景虎目蕴泪,感动道:“是啊,你我还怕他野性难训,再挑起战火,届时殃及老百姓,当真有损阴德。这一次耳听他能为国为民,我是彻底放心了!”
公子哭笑不得,一时有感而发,未料亲人如此重视自己,也深受感动,只是仍有一事不明:“父皇、老爹,你们深夜不睡,一齐结伴来朕寝宫,所谓何事?”
二老回心,互视一眼:“是了,我们为何而来?”刘进等听了,险些晕倒,提醒道:“是为了语嫣和梁雪一事,为甚么我们都分不出谁是谁,偏偏只要他一人知道?”公子耸耸肩,洒然一笑:“雪儿是我妻子,我二人从小一块长大,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了。”几人听了,不由痴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