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王耶律浚独身一人上路,不带一兵一卒,他的随从留在馆驿,由阿骨打统筹。送别之后,这哥儿也转回了城里,一个人上酒楼透透气。
约莫巳时初分,阿紫闲得无聊在宫内闲逛,此刻停足,半坐于池畔,倚石栏而观。池水清澈见底,水中红鲤游来游去,偶尔泡冒出头,多般自由。石桌旁置有饲料,此女略取一些于掌,淡然撒下池中,群鲤争来抢食欢吃。
日子无聊,浑无半点激情,女甚觉无趣。若不是帝王有交代,半月之内,不许她离京一步,这种鬼地方,她才懒得待下去。支腮趴靠石栏,两眼无神,随意又丢下一些饲料,烦闷极了,暗叹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戏弄那甚么辽王,应承三件事了。
今日之苦,维她自个背,只觉双目凄然,无意一瞥,却瞅见父亲段正淳从小径上匆匆走过,心下一动:“没人陪我玩,至少爹爹还是疼我的!”兴奋跑去找他。
奔至假山前,见他正要从侧门窥出,有些纳闷,嘟了一下嘴,稍作沉吟。虽觉奇怪,但也不去在意,只唤一声:“爹爹!”跟着跑了过去。
岂料她这一声“爹”叫得段正淳浑身胆颤,害他唬了一惊,额上冷汗涔下,步子蓦然一止,转过身来,见是女儿阿紫,魂慑,一抹额汗舒了口气,恼问:“阿紫,是你啊,吓了为父一跳。”阿紫纵到父亲跟前,深觉奇怪,不由问:“爹,您如此紧张,在害怕些甚么?”
段正淳魂定,不愉道:“爹几时怕了?”阿紫道:“没有就好。”说时一直揣摩父亲神色,见他面色不佳,心下一定藏鬼,她本是个喜动之人,父亲行径有疑,岂能错过,于是又问:“爹,都快午饭时间了,您这是要上哪去?”段正淳含糊道:“爹要出宫走走!”
阿紫才不信他,故作理解,微微颌首:“哦,这里是偏门,要出宫得走好长一段时间,您为何不从正门出去呢?”段正淳一怔,没好气道:“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事干嘛,爹待在宫里烦,没事走走长路,锻炼一个筋骨,有益身心健康,你以后也要多走走。好了!”一搭女儿柔肩,满是溺爱之色,“爹走了,没时间陪你,你自个耍子!”
此女满腹疑团,眼见父亲就要离开,突然心生一计,又叫住道:“爹,您私自离宫,此事二哥可曾得晓?”段正淳方走两步,乍闻女儿此问,急转过身来说道:“阿紫,此事千万别跟你二哥说……”看见女儿目光泛异,正望着自己,不由得住嘴。
阿紫问:“爹,不跟二哥说甚么?”段正淳有气,怪女儿多事,当下训道:“为父可是你们的父亲,我要上哪,需要向儿女禀报么,真是的!”仍了这句,起步就要走。
不料阿紫嘿嘿一声,作笑道:“女儿知道了,此事爹爹不让二哥知晓,定然…定然…”故意一连说了两个定然,就是不接后面的话,令人一听,有一种高深莫测之意。
段正淳虎躯一震,心忖:“此女鬼怪精灵,莫非当真知道了些甚么?”又转回身去,问她:“定然甚么?”阿紫知父上当,故意胡说:“定然是爹爹您老当益壮,铁树再度开花,要出宫寻花访柳,自在风流,因此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有大门不走,偏抄远道。”
言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自己越说,老父的面色越加难看,不禁暗下好笑,又续道:“爹,您老大可放心,就算二哥将我剥皮抽筋,女儿也不出卖爹爹,您就放心出去耍吧?”段正淳只涨得满脸通红,一味顿足,跳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以前他是风流,处处留情不错,但如今有几美为伴,又无官一身轻,倒也乐得逍遥自在。又哪有那份心思去祸害哪家闺女,只是见段誉为了语嫣日渐消瘦憔悴,他瞧了不忍,势要撮合这对苦命鸳鸯。
日前他曾飞鸽传书回大理,将四户卫传召来,暗访王妃刀白凤下落,盼其能回宫劝说儿子,令他重新振作,然后一块想法子帮助二人。四将果不负所望,在城外一处隐秘所在探得刀白凤下落,然二子梁萧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政事为重,不想偏劳于他,因此想亲力亲为,避过他的亲兵,想从这里出宫,岂料遇上了刁女阿紫。
耳听此女这等戏辱于他,委实好气,不禁骂道:“阿紫,你越来越过分了,连爹你也敢拿来开玩笑?”此女不以为耻,笑道:“爹,您本性如此,又何必不好意思呢?”段正淳大气,扬手欲打:“你……”
阿紫干脆闭上双眼,凑上前去,说道:“您打吧?反正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都是您在偷欢时,一时不小心留下来的意外,既由其生,便由其灭!”段正淳气甚,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胸下一痛,急捂着胸口跄退好几步,忍下气说道:“不消说了,爹都告诉你!”
阿紫嘻嘻一乐,说道:“爹,您这又是何苦呢?早说不就不用生那么大的气了么?”段正淳气结,只是暗下在恨:“段二啊段二,你上辈子到底造了甚么孽,要她们这辈子来寻仇?”咬牙切恨,听女儿叫道:“爹,您这是咋啦,有话快说呀,别憋着,这样很容易得内伤?”
段正淳此刻连气也不会了,只得淡淡道:“为父出宫,只想见凤凰儿一面,求她劝劝誉儿。”阿紫一听,不乐意了,撅嘴道:“又是凤凰?凤凰,我阿紫跟你有仇啊?”段正淳细听之下,想起昨夜之事,心生来计:“我还治不了你?”便道,“辽王取回火凤凰羽毛,你可是真心下嫁于他?”
此女扁扁嘴:“才不呢!那丑八怪人长的丑且不说,又是契丹夷种,本姑娘怎会嫁他,除非瞎了狗眼?”段正淳叹道:“既然不愿,你又何苦戏弄人家,火凤凰是否真有此鸟,亦不得而知,辽王要穿越深山去寻,那里野兽聚多,却也是九死一生啊。”
阿紫不愿听,岔开话题道:“爹,别就提那个讨厌的人了,说说你的凤凰儿吧?”段正淳心道:“待辽王果真将羽毛取回,届时萧儿做主,容不得你不嫁。”经此一事,皇爷有意要将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远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