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泽“好心”地给黄豆喂了半个栗子,忽然抬起眼来:“这不是试不试的问题,契一旦结下就不宜再解开,而妖与人结契会平分寿命,九渊的寿命又不比我短,你想结契,要做好长久活下去的准备才行。”
潜岳沉默下来,李一泽又说:“你再好好想想,别听九渊的,他巴不得赶紧找个理由把自己绑在人间,彻底不回龙族,你要是信了,那你就中了他的道。”
他说着偏头看向旁边戳着当背景板的九渊,后者表情相当幽怨,灰色的瞳孔里写满了“什么什么仇什么怨同样是龙何苦为难彼此”。
李一泽对他无声的抗议视而不见,把剩下半个栗子也喂了黄豆,正准备说一句“你过几天再给我答复”,潜岳忽然把腰板一挺,神情严肃:“不用再考虑了,我已经决定了,不能每一次都让九渊来找我,这次我想主动一点。”
彭彧心说当年你就挺主动的,九渊那家伙要不说自己是龙,他都要以为是榆木精转世,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居然还有姑娘要。
简直是个奇迹。
彭彧苦口婆心地想劝说自家店员再冷静一点,结果潜岳像是被九渊传染了似的,就是一意孤行,无论他说什么也死不让步。
于是彭彧只好妥协,无奈一耸肩,朝李一泽递了个眼色:“来吧,千里姻缘一线牵,就靠你我了。”
李一泽没什么表情,把剥了一桌的栗子壳收进垃圾桶里,不咸不淡地说:“让他自己结。”
“我倒是想,”半天不吭声的九渊终于开口了,“新式契只有你们会用,要不你考虑考虑把独家秘方传授给我?”
彭彧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你做梦,我传授给你了,你好拿着我的契自立门户,赚钱养你和未来老婆是吧?”
九渊别过头回避了这个话题,显然是没安好心,彭彧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学精了你,两千年龙王没白当,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李一泽特意去洗干净手,眼神不善地瞥了九渊一眼,从抽屉里拿出墨水和毛笔:“来吧,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那个……”潜岳举手说,“我能申请不画王八吗?”
李一泽:“……”
潜岳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一缩脖子:“那好吧,王八也行。”
事实证明某条龙可能只会画王八,一不画王八他就无从下笔,最后索性画了个圈了事,在把潜岳的手拍上九渊眉心之前,他最后问了九渊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九渊犹豫了一下,视线从他脸上切换到潜岳那边,语气颇有些心虚:“我离开龙族以后,就没有收入来源了。”
潜岳丝毫不以为意:“没关系啊,我有。”
“怎么着?”彭彧双手环胸,凉飕飕地戳了一眼这条不会说话的龙,“看你这意思是说我克扣你工资了?那正好,既然你不想要,那我还就不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九渊连忙解释,“我是说你给的那点工资实在……”
彭彧盯着他瞧,拿眼神传递“你有种接着说”。
九渊紧紧地抿住唇,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李一泽也没兴趣听他继续嘚啵,扣住潜岳的手腕,将她手心那个圆圈往九渊眉心一拍,金光闪过,契已然落成,他把毛笔从墨水瓶里抽出来,十分爪欠地用笔尖上剩余的墨把对方眉心的圆圈涂黑了:“这个契的名字叫——周瑜打黄盖。”
九渊:“……”
李一泽把“周瑜”和“黄盖”请离自己的视线,眼不见为净地继续剥栗子,彭彧瞅着那俩人的背影开始自言自语:“真是奇了,我这店叫‘契’妖客栈,可我的契居然不收钱?”
“醒醒,你半年也推销不出一个契,”李一泽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就算一个契一万,还不够给你所有的店员发一个月工资呢。”
彭彧无奈地看向他,伸手去捏他的脸:“我说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李一泽没躲,被他捏个正着,并顺势探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彭彧触电似的赶紧缩回,正要教训他一句“你这龙能不能别随时随地发情”,忽不知看到什么,视线一下子定在他眉心。
李一泽见他表情不对,想继续撩拨他的心情倏地没有了,心头无端浮起不太好的感觉:“怎么了?”
彭彧没答,眉头轻轻皱起来,摘下左手的手套,只看见掌心金光闪烁,光芒沿着那些交错的疤痕不断流转。
“它为什么突然亮了?”他在自己手心摸了摸,“而且我总感觉这光比以前暗了,我的错觉吗?”
龙的视觉敏锐,对光的感知能力也异于常人,因此李一泽瞬间下定结论:“不是错觉,是确实比以前暗了。”
“店里光线太强了?”彭彧莫名其妙,“不至于啊,还是说附近有另外一条结契的龙,契之间会彼此产生影响?上回给狐柏他们画契,可没这反应。”
李一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契亮了没一会儿又自己熄灭,彭彧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权当是它抽风。
三月初的天气还是有点凉的,料峭春寒将退未退,不过客栈不在“凉”的考虑范围内,暖气好像在跟气温进行加时赛——你不回升,我就不停。
这样的温度里实在让人摆脱不了“春困”,午饭一过,不管开店的打工的全都打起了盹,连门口的鹦鹉也歇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自己的羽毛,连进来人都懒得说一句“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