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缺乏营养,亦或者是遭受虐-待的原因,女孩的脸显得十分的小巧。这本应该是一副可爱的面孔,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这张脸上,最显眼是她的两只眼睛。她的两只眼睛乍一看是黑洞洞的,好像镶嵌进去的两枚纯黑珍珠,甚至有些明显的向外突出眼眶。
但若是仔细观看,便可以发现在她的眼睛里,还包容数千只小的眼睛。而这样的眼睛只有在昆虫身上才能够见到,被人们称之为复眼。
然而将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睛暴露出来,女孩却显得比襄离还要紧张和恐惧,似乎被扒出来的并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伤疤。
见到这样的东西,襄离自然也是害怕的,她的手都不自觉的颤了一下,甚至险些失手将女孩摔了下去。
“你……你究竟是人还是虫子呀?”襄离紧张地问道。
可是女孩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小声哭泣了起来。
那哭声低弱而纤细,好像是被踩在脚下的虫子发出的濒死呼号。
襄离用见鬼一般的眼神看她,“明明你才是坏人,怎么反倒先哭了起来。”这样搞得好像自己是个作恶多端、欺凌弱小的恶人。
就在她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好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继续逼这个女孩交出救人的办法之时,从斜里的层层纱帐中却冲出一个少年。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襄离的面前,一边哀求一边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怪虫虫,她也是被逼的。”
少年衣衫褴褛,与女孩一般瘦骨嶙峋,因为不停的磕头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脏污。
尽管他比那个叫做“虫虫”的女孩强壮不了多少,却仍然竭力挡在她的身前,好像这样就可以替她挡下所有的责难。
虫虫亦瑟缩于他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襄离。
襄离被突然窜出出来的人吓了一跳,随即惊讶于他之后卑微低贱的所作所为。
她后退几步,避开少年的方向,“你快起来,你怎么能随便给人下跪磕头,我师父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辈子只能跪天地君亲师和自己老婆的。”
做人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呢?就算是最卑贱最苦难的时候,她宁愿被卖掉也没有低头没有哭。那个时候母亲总哭着抱着她,说她倔强和固执,只有她自己知道,天性里有些骨头是不能弯的,一旦弯了,就再也直不回来。
襄离那时候尚且不知道什么是底线,什么是值得用生命守护的东西。她并非哭不出来,只是天真的觉得,鲛人怎么能因为疼痛而哭呢,那样美的珍珠,总应该为一份真挚的感情而坠落。
那不是眼睛里流下的泪水,而是将苦痛的沙砾在柔-软的心脏中打磨,吐露出的瑰宝。
无言而动听。
可少年却将襄离的劝阻置若罔闻,仍旧伏在地面,小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
然而襄离纵然对这个卑微到尘土里的人心生怜悯,也必须要索求救人的办法。
“放过你们可以,把救人的方法给我。”
“对不起……”少年将手指抓紧地面,“这个不能给你……他们让虫虫必须这样做,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办,他们就会杀了虫虫。”
襄离睁大眼睛,“难道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就要别人去死吗?”
“不,不会的,他们不会死,只是无缘无故的沉睡,身体也不会有知觉。”少年连忙解释,“虫虫她不会杀人的。”
“也就是说你们不肯救人?”襄离抱臂而立,冷冷的看着他们。
说来说去,还不是不肯救人。苦苦哀求,也只是为了保全幕后主使,也不想承担罪责。
看着少年讷讷不言,襄离彻底动怒了,“好啊,既然你们不肯救人,那我就只好把这个凶手揪出去,告诉大家就是她害的别人昏迷不醒!”
她一边说一边去扯躲在少年身后的虫虫。
虫虫听到自己要被拖到人前,一张脸愈发苍白得没了血色,她挣扎哭喊,“不要,不要把虫虫拉去人前,虫虫是怪物,虫虫会被打死的。”
“你觉得自己是怪物?”襄离的手忽然停住,奇怪的打量着虫虫。
少女除了眼睛异于常人,其他的地方都跟正常人一模一样,比她这个鲛人都像人。
“他们都说虫虫是怪物,明明我和虫虫一母同胞,但是虫虫却长了一双奇怪的眼睛……他们说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怪物,大怪物生出了小怪物……”少年哀哀说道。
襄离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回忆思索,良久她才说道,“虫虫……虫虫不是怪物啊,虫虫只是蝶族人而已啊!”
“蝶……蝶族?”少年和虫虫显然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汇,相互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襄离点点头,“我从书上看到过的,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不光有人。海中有鲛人,陆上有蝶族、巫族,据说在林中还居住有翼人……”
“据说蝶族的人擅长蛊术,生有复眼……应该就是虫虫这样。”她摸了摸下巴。
少年却有些奇怪,“那为什么只有母亲和妹妹是这样,我却不是?”
“这个……”襄离苦恼的抓了一下头发,“也许是因为你的父亲是人?总之她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另一个种族罢了。”
就跟自己是一个鲛人一样,不过襄离咽下了这句话。
可是那少年闻言却并有宽慰之感,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我们真的是一个种族,并非是什么怪物,在旁人的心里也是异类。”
他指着自己苦笑,“就算我长得与人一模一样又如何,因为这可笑的血脉,还是要被皇兄们排挤,就连自己亲生父亲也不待见,更恨不得从没有我这样的儿子,拿我当他平生的奇耻大辱。”
皇兄!襄离脱口而出,“难道你也是皇子?”
那少年衣着破烂褴褛,少女也是一身陈旧衣裙,更是十分宽大甚不合身,可能是捡自己母亲的衣裳。
整个宫殿之内别说侍女宫人,就连什么值钱的器物都没有。
难道这样两个过得连寻常人家都不如的孩子,竟然是北邑的皇子和公主?
少年坐起身来,面带苦涩,“其实我是北邑的四皇子云末,虫虫则是被宣布一出生就暴毙的七公主蝶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