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明亮的灯光下,想看不到他的眼泪都不行。
罗殷久未出声,莫沫拍拍床铺问道,“要不你休息会儿,下午还有事吗?”
他料定罗殷下午不得空,之前天气好,能下楼放风,带他散完步罗殷就走了。可现在下雨,他在病房憋了一天,还不能玩手机,实在闷得慌。
床一侧下陷,罗殷脱了外套躺了上去。
这是间单人病房,连床都比莫沫自己的软。如果不是住院,他很愿意一直睡在上面。莫沫无事可做,手不知是摸到罗殷哪里硬邦邦的肌肉,被按住了,于是自言自语道,“我帮你按按,盲人按摩?”说完自己笑出声。
那只按住他的手牵着莫沫的手搭在肩膀上,算是默许了。
莫沫摸到肩膀,手掌下硬的不仅是肉,还有骨,手上功夫不停,使出七分力揉`捏起来。眼睛看不清,全靠手乱摸,一会儿在肩上捏,一会儿竖掌捶背,跟用刀背剁肉馅似的。刚开始攒足了劲,一个劲头的使,到后面手越来越酸,力道和搔痒差不多。
他坐在床沿歇口气,听见罗殷翻身,说:“我想出院了。”
入院以来所有的开销都是罗殷负责,过了一把“度假”的瘾。
莫沫对陈超然的说辞是回家摔了一跤,磕到头在家休息,陈超然要来看望被他回绝了。周庆蕾蕾那边忙装修,最近联系少,至于他妈妈,一直通话交流,这两边都能瞒天过海。
吃好喝好睡好,过了几天猪一样的日子,查房的时候莫沫问了医生,按照他目前恢复情况,再过些时候眼睛就能好了。
“再过两天,等我手头事情忙完了就陪陪你。”
这是莫沫从罗殷嘴里听过最动听的话了。他出院,肯定也要继续住在罗殷那里,家里没外人,多方便。
要是现在有个时间快进按钮,他一定毫不犹豫按下去。休息好了,莫沫鼓足干劲,捉住一条胳膊就揉`捏捶打。他心里藏不住,有意识地压嘴角,面部失调。罗殷看他想笑却非要忍着,能出院真是把莫沫高兴坏了。
身上松泛,这几天几宿的劳累就找上门,罗殷迷迷蒙蒙地睡过去,外面雨声也催眠得很。
小声喊了几下无人应,莫沫也靠在罗殷身边躺下。单人病房,房间大,床也大,没人吵,他放心大胆地和罗殷躺一块,盖一张被子。第一次同床共枕的代价颇大,再不给自己找点福利怕是要亏到姥姥家。
莫沫顺着胳膊摸上脖子,再从脖子摸到下巴。眼睛看不见,听徐曼说最近罗殷“憔悴”了许多,不难想象。他轻轻刮着罗殷眉骨,嘴角,凑得近极了,隔着手指亲吻他的嘴唇。
罗殷似有感知地动了动,吓得莫沫屏住呼吸,一只手搭在他腰间,差不多将他半抱着。他还是不敢肆意妄为,但已经很满足了。
罗殷醒了,莫沫挤在他身边睡得比他还沉,微微张着嘴,跟条鱼似的。他安静起身,打开窗户换气,清凉夹着雨水的空气铺面而来,他看了看还在睡的莫沫,把窗户关上了。
雨势已经小了,罗殷洗了把脸准备走,走出来正看见莫沫东张西望,他走到床边,莫沫循声望过去,“几点了?”
“五点半。”
“那你吃了再走吧。
“不了,我还有点事。”
莫沫失望地问,“这段时间很忙吗?”
罗殷不去看他,随口说,“还好。”
莫沫懒得计较前后矛盾的说辞,闷闷不乐地盘腿坐在床上。他眼里的罗殷只有一片实心的轮廓,黑衣灰裤,笔直挺立,脸上的五官模糊成一团。这团脸越靠越近,终于能看清了一点。
“忙完了就接你出院,”罗殷说,“也可以不吃菠菜猪肝。”
罗殷眼里藏好了疲倦,莫沫撒气的话全咽进肚子里,“好。”
盼星星盼月亮,病房一天,人间一年,约定好的两天过去,罗殷如约而至,把他从医院领了回去。他现在看东西和高度近视差不多,一米之外,人畜不分。
屋里和离开那时有了点变化,客厅那张他特别中意的地毯没了,那地毯很柔软,跪在上面很舒服。他倒下的时候,流出的血肯定沾到地毯了。
没人做饭,晚上罗殷叫人送来饭菜,都是无盐又少油的清淡菜色。平心而论,还不如菠菜猪肝汤,但莫沫无论如何也不会讲。他还盘算着等罗殷外出时叫一个全家桶吃个过瘾。可罗殷除了早上晨跑,居然一天都和他待在家里。
莫沫找不到偷吃的机会,馋得饥肠辘辘问罗殷:“你都忙完了吗?”
罗殷只是在家里办公,仍旧忙,还是说,“差不多了。”
莫沫眼睛扑闪,“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罗殷合上笔记本,雨后的这周天气放晴回暖,他丢给莫沫一件外套,自己也穿了一件,“下去走走。”
莫沫放风的地点从医院旁边的小公园变成小区里的小公园。小公园里种了很多树,树也开了花。一朵一朵地点缀着枝头,一树的花,风吹过,落下一阵小小的花瓣雨。
有熊孩子跑去合伙摇树摇花瓣,莫沫心里暗道可惜了,好东西都被不懂珍惜的人糟蹋了。他在树下蹲了半天,才捡了几朵堪称完整的花,捧着放到罗殷手掌里。
罗殷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