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话未落音,一旁的卫将军程见贤直言说:“此人尽是歪门邪道,实乃奸佞小人!”
世子池日盛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前些日子,山河将军至荆州建平主营之后,利川益州军按协议将程见贤送回。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程见贤一身屎尿、恶臭异常,看他这激烈反应,定是在利川主营受了什么折磨。
甘信忠缓道:“此人事迹,守正说给我听过。此等天命之将,实不可多得。世子若以此要求其余将士,恐难遂心意。”
梅相却察觉了世子的言下之意,试探问:“世子是想……纳贤?”
世子池日盛被说中心事,拍案道:“不错。”
甘信忠不解:“此人,我等一无所知,不知其喜好脾性,如何纳得?”
池日盛转向程见贤,问:“见贤将军,你曾屈尊在利川主营待过几日,可有了解到此人信息?”
程见贤立即脱口而出:“此人即使化灰我也记得!建平奇耻大辱,此仇不报、势不为人!”
世子池日盛失了耐心:“我是问你此人姓甚名谁,何处出身,怎样脾性。谁问你报不报仇。”
程见贤却像是被这问题难住,思索半天方才开口说:“此人……军士们有称呼‘建威大将军’、也有称‘丑将军’或‘黑风魅’,但我并未听到有人唤他姓名。何处人士,更是不得而知。脾性倒是略知一二,脾性暴戾、残忍阴鸷。”
“你觉得此人,有无可能笼络?”
程见贤摇了摇头:“世子如有机会,一见便知。此人喜怒无常,讲话阴阳怪气,实非良将上佳人选。”
世子悠悠道:“既是如此,那为何……吴国使臣出了益州,不顺流而下回到淮扬,却绕路去了利川?”
梅相闻言颇为震惊:“还有此事?”
世子点了点头,说:“我着人调查了一番这位‘建威大将军’。他同卜醒交好,二人共守上庸,我们离得远、不知道,夏天罗将军说他威名赫赫,魏军简直是闻风丧胆。”
甘信忠皱着眉头:“此前,上庸地区山石一役,瓮中捉鳖、着实巧思,难道……也是出自这位‘建威大将军’的手笔?”
世子肯定道:“正是。”
“那此人,要么纳贤,要么杀之。”甘信忠简短说道。
世子叹气道:“我所思所想同将军一致。可惜啊……可惜若不是此次山河先生被擒,错失了杀他良机,现下这世上,已没有‘建威大将军’这号人了。”
池日盛扫视了一圈,带着些逼视问:“山河先生失一半建平郡,该治何罪?”
梅相和甘信忠疑惑而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卫将军程见贤朗声答道:“禀世子,此事好办。”
“哦?”池日盛挑了挑眉毛。
“建平一役,主要目的有二:其一,守住鹤峰要道、为武陵运送辎重;其二,守住建平城,阻挠益州军顺流而下,直取夷陵。倘若仅论此二点,山河先生着实有功。”程见贤说道,“不仅如此,此人还在巴东设局,毁了对方二成辎重。即使后来失了一半建平郡,但建平一局,算下来,我们的赢面还更大。故倘若此时贸然惩罚主将,恐怕会乱军心。”
世子点头:“说下去。”
程见贤奸笑道:“然而,建平郡一役,这山河先生败在被擒、从而被人挟持,失了建平。如此一来,我们就派这山河先生去将这位‘建威大将军’擒过来,‘一雪前耻’。到时候,人都来了,纳贤或是杀之,还不是看世子的脸色。不过,倘若擒不来嘛……”
程见贤收了话语,拱手行了一礼。
世子池日盛似乎颇为满意,说:“就这么办!”
甘信忠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梅和察,梅相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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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
荆州军和益州军对峙建平城外,一边急着要山河先生、一边急着要建威大将军,两相叫骂,好不热闹。
剑拔弩张之时,却看到张知隐驾着车辇,悠悠从荆州军后方赶来。
瞬间荆州军弓箭满拉,正对着这车辇。
张知隐反手在车辇中一捞,拽出了一个红绫捆着的人。荆州军瞬间大眼瞪小眼,只得纵了这辆车辇悠悠然回了益州军主阵。
张知隐刚入益州阵地,掳了山河先生,向荆州军阵地喝道:“你方主将已应允,建平郡分而治之,以鹤峰为界。”
李守正颇为惊讶地看了山河先生一眼,却见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
张知隐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如无异议,两相罢兵。如有异议,现下开战!”
李守正捏紧了拳头。
张智顺对他悄声耳语道:“守正。现下不可开战。敌军已主力汇合。益州五虎将中三虎在此,现下开战,显然吃亏。”
李守正咬了咬牙,只得咽下这口气。
张智顺驭马上前一步,讪笑道:“建平东部都尉张智顺,见过益州五虎张知隐将军。知隐将军威名赫赫,张某作为本家,颇为自豪。”
张知隐拧了眉头:“勿多废话。”
张智顺见状立即简短说道:“建平静谧、民风淳朴,在此开战,恐扰了民众避世生活。刚才知隐将军所言,我与将军,所见略同。”
张知隐道:“所见略同,那就让你方弓箭收一收。”
方才荆州军拉满弓对着车辇,现下依旧万箭满弓,蓄势待发。张智顺递了个颜色,荆州军军士立即收回,整齐列阵。
“弓箭已收,今日咱们就各自接了主将,两相罢戈吧。”张智顺拱手道。
张知隐提着山河先生,顺势将他向荆州军阵营一丢,李守正立即驭马来接,山河先生险些摔在地上。
张知隐皱了皱眉:难道对方主将,竟一点身法武艺都不会?这领什么兵?
还未及细想,今日两相折腾,无论是连夜战斗的荆州军、还是连夜行军的益州军都乏了,两相罢戈,各退回主营之中。
卜醒骑着一匹快马迅速来到张知隐的车辇前,将帘一撩,正看到车辇中坐着的祝如歌和一脸虚弱的丑将军,开口道:“山河先生如此厉害,把你打扮的这么美?”
丑将军将他的银甲头盔掷去,笑道:“速速回营,吃合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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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川主营。
卜醒着军医为丑将军处理了伤口,现下二人相对,吃着一份合渣。卜醒狼吞虎咽,却见丑将军斯斯文文。
卜醒略有不解,问:“怎么?今天的合渣不对味儿么?吃的如此秀气。”
丑将军一笑:“不饿。”
卜醒白了他一眼:“一夜没吃,大战几场,身受重伤,还不饿,铁人么。”
丑将军嬉皮笑脸:“死人。不吃。”
卜醒将一口合渣咽下:“吴国使臣来了。”
丑将军挑了挑眉毛:“他能进军营?”
卜醒无奈道:“非要进,又是使臣,我们能奈他何。惊风先行将他看起来了。”
丑将军问道:“此人缘何来我益州军中?”
卜醒佯装不知,摇了摇头:“许是吴国的金风玉露喝多了,想来试试我们利川的合渣。”
丑将军闷闷地不说话。
卜醒若无其事地说:“荆州公一心修仙、豫州公软弱无能、魏王多疑多思、冀州极北之地,实际上现下只有吴国富庶之乡,而且吴王机智、尚贤。”
丑将军闻言,下意识反应道:“你对世子有二心?”
卜醒假装不经意问:“你有二心?”
丑将军如实答道:“我对益州无二心。”
卜醒紧接着问道:“那你对山河有二心?”
丑将军罕见地打了一口合渣,吃了一口,低声说:“不好说。”
卜醒点头道:“我见你俩那夜驭马就觉惊奇。你们是旧识?”
“旧敌。”丑将军纠正道。
“啧啧啧,旧敌……还教骑马。”卜醒坏笑着看了丑将军一眼。
丑将军只当听不懂,闷头吃着合渣。
卜醒接着坏笑道:“我还以为你中意祝如歌,没想到将军口味不在小生。”
丑将军猛然抬头,愕然道:“怎么会以为我喜欢如歌?”
卜醒拍腿大笑道:“你该听听,军中都传成什么样了。”
丑将军一脸懵然,问:“什么样?我怎么不知?”
卜醒笑道:“个个怕你怕的哆嗦,谁敢让你知道。”
丑将军回忆起……似乎这几年,为了教导祝如歌,只要有空闲,夜夜收了兵之后他就会来自己主帐中,读书习字,许是误会大了。
卜醒向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说:“你若喜欢,就直接把他擒过来。我们也少个死对头,也省的拿我的军士打情骂俏。”
丑将军一脸不解,指了指自己肩头的伤口,问:“这是打情骂俏么?”
卜醒眨眨眼睛:“这不是么。”
丑将军心中烦闷,懒得理他,低头专心吃合渣。
卜醒笑道:“我说真的,你将他擒住,带到营里。一来,我们益州军去了一心腹大患;二来……我还能见识见识,建威将军的几段柔肠。”
丑将军头也未抬:“擒得住么?你去试试?”
卜醒讪笑道:“不敢不敢。您二位神仙打架,勿要扯我。”
丑将军听到“打架”,低笑一声。
卜醒问:“何事发笑?”
丑将军敛了笑容,眼中还是满满溢出的笑意:“荆州军上下,认为山河先生手无缚鸡之力、全然不会武艺。”
卜醒见他这幅样子,直接一哆嗦。
丑将军急忙问道:“醉灵,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卜醒假装打颤说道:“许是合渣太甜,腻着了,不习惯。”
丑将军无语翻他一眼:“腻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