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应声飞出,糊了踏入后厨的猪头魔一脸。
猪鼻子遭受了一次暗器重击,鱼血稀稀拉拉溅了一地,浓重的腥臭蔓延在屋内,谁也没注意到,架子上的一条死鱼尾巴抽搐了一下。
“官爷,”在猪头魔发飙之前,凌玥率先开口,“要吃面吗?”
“你、你!”一把抹掉鼻子上残留的鱼血,猪头魔一张大脸涨的青紫,一副快晕过去的样子。
“咚!”
凌玥手中菜刀高举,对准砧板上的死鱼又剁了一刀。
玉泉山祖传的那本《母猪产子三十六计》上记载,猪的嗅觉十分灵敏,远胜于狗,她可不觉得一点变装就能骗过那么大个鼻子,必须先下手为强。
随着鱼骨被剁开,后厨的腥味又浓郁了几分,猪头魔被熏的“蹬蹬蹬”倒退几步,双手狼狈的捂住了鼻子。
“你、你……”
“老大,”跟在他身后的魔头凑过去密语,“我听说这茶馆老板是个鱼精,不会就是她吧?”
猪头魔想说“你家鱼精长这样,那得是鲛人吧”,奈何嗅觉太灵,被熏的头晕脑胀,有心后退,又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他一把推开挡道的手下,把鼻子伸出后厨喘了几口大气,吼道:“把那小子给我带过来!”
没一会儿,被捆成粽子的“我是谁”兄就被连推带攘的进了屋,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张好几天没洗的黑脸,透着良家妇女逛窑(子)一般的茫然。
“小子,爷给你一个机会儿,”猪头魔一边捂鼻子,一边说道,“不想再挨顿揍,就老实回答,这屋里有你的同类吗?”
“我是谁”早就疯的差不多了,除了定点喊“我是天下第一”再出去狂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然而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抬起手臂指着凌玥,傻呵呵的脸上露出了一排雪亮的牙齿,“她。”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凌玥沉痛的面对现实,一把拽下了身上的围裙,把手中的菜刀往砧板上一砍,“咚”的一声巨响吓得屋内三魔一鬼一大跳。
“好好的计划全给你们搅了,”她冷冷的一抬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猪头魔有心吼回去,瞧着少女冷若冰霜的脸,心下一突,“……你不要在这吓唬人!”
“吓唬人?”凌玥冷嗤一声,“宗玄让我想法子潜入鬼派,此地老板就是突破口,败你们所赐,全完了。”
宗、宗玄?!
猪头魔及手下有点呼吸不过来。
躺在架子上装死的田百味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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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震惊过后, 猪头魔很快回过了神。
他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脱下伪装的少女, 试图从她身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惜只换来了对方坦然的回视。
“听着, 小丫头,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了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像木头拖过沙地,“如果你以为扯一张虎皮就能吓到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凌玥闻言一笑,“之前他说, 要是碰到了麻烦就报他的名字,不过看你这反应, 宗玄在九幽混的也不怎么样嘛。”
“次辅大人已经离开九幽近百年了。”猪头魔如是说道。
换言之,人走茶凉。
当然, 只要宗玄还在内阁里待着, 他这杯茶就随时都能热起来, 但这也仅限于他本人。
“哦?”凌玥一挑眉毛, 对眼前这魔头的地位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被人打回九幽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宗玄肯定不会搞得路人皆知,既然这魔头对内阁的动向一无所知,即便她在这里甩出这张牌, 也用不出最好的效果。
就像没有人会去问一村里保“官家今日胃口可好?”。
问了也是白问。
“我劝官爷还是少说几句为好,”打定主意,她语调又低了几分,“隔墙有耳呐。”
凌玥越是打机锋, 猪头魔越是拿不准她的底细,只能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我们捕工队为内阁效力,就算是阁老在此也得按规矩办事。”
嘴里的“规矩”好像平白给它注入了几分勇气,“别说次辅宗玄,就算是摩罗大人亲自降临,我老朱也一口唾沫一个钉。”
“小丫头你要是胡搅蛮缠,也别怪我不客气!”
话虽如此,猪头魔并没有像在菜市口踩小魔那样粗鲁的对待凌玥,而是对准门口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凌玥放下手中的菜刀,在几人警惕的目光下走到后厨门口,路过猪头魔身畔时脚下一顿,“你不如回去告诉一下你家的主子,叫他小心一点,省得日后身首异处,只能做个冤死鬼。”
说完她干脆的迈出了门槛,而傻乎乎举着胳膊的“我是谁”兄一见她走了,也憨憨的跟了上去,颇有一种逮住老母鸡的鸡崽之感。
“老大?”另一名差役尴尬的站在原地,“那丫头好像说的是实话,咱们要不要……?”
“要什么要!”猪头魔一把推开他,走出了这间令它窒息的屋子,“进了那地方,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就算她是宗玄的人,如今在九幽也是无根浮萍,难不成次辅还能特意从人间赶回来救她?”
话虽如此,见凌玥没有半路跳车的意思,这群差役终究没把她绑的跟“我是谁”兄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大摇大摆的登上了板车。
板车并不舒服,还有差役看守,被绑上来的小魔大都惶惶不可终日,再加上猪头魔几人的驾车技术堪比急着投胎,鬼马在他们催促下跑的宛若疯癫,能让人把自己的肠子都给吐出来。
凌玥原本和“我是谁”兄挤在最后一辆板车上,奈何后者每日定点高呼“我是天下第一”
,还要当场狂奔,动不动就搞成了全车魔头大联欢,把负责看守的差役愁的不行,毕竟他也控制不住那颗想要舞动的心啊!
就这么折腾了几日,捕工队终于受不了了,要把罪魁祸首拉出百姓的海洋单独关押。也不知道是不是雏鸟情节发作,“我是谁”兄坚决不肯离开鸡妈妈凌玥半步,一个大男人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猪头魔几人气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把。
不对,猪应该说脱毛。
猪头魔倒是有心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丢掉,奈何凑不够指定的人数的话,它们也得被填进去充数,最终咬了咬牙,把二人调到了自己所在的车上。
凌玥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这辆板车上竟然只关押着一个人。那是一个佝偻的老头,穿着破烂的棉衣,脸皱的像橘子,一笑起来还能看到牙上的豁口。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捆着至少二十条玄铁锁链,手腕、脖子、脚踝、肩膀都戴着铐锁,就是一只干瘦版的煮熟的鸭子,别说飞了,挪地都费劲儿。
凌玥估摸着,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才是这次押送的重头戏,其他人都只能算是个添头。
“哟,小娃娃,”老头甫一见面就露出了一嘴黄牙,“打人间来啊?”
这家伙被锁成这副德行,又瘦的像根枯枝,凌玥就与他打了一个照面,却得出了绝顶危险的判断。
“是啊。”她不动声色,“老丈难道不是?”
“嘿!”老头眯了眯眼,“咱俩混的可不是一个人间呐。”
这老头同样是活人入魔,却不知活了多少年岁,他见过的人间与凌玥见过的,可不是换了无数茬吗?
有了这么一位狠角色压车,凌玥的板车生活就舒服多了,往来差役避老头如避洪水猛兽,偶尔送点吃食也是放下就跑,仿佛晚一步就能被吃了似的。
倒是“我是谁”兄混的如鱼得水,每天卡点在空荡荡的板车上欢脱奔跑,愣是从没掉下去过,技术可谓一绝。
大约是憋得狠了,古怪老头时不时就会找凌玥聊上一会儿,这家伙对九幽内阁了如指掌,显然在成为阶下囚之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内阁七魔里,也就是老大和老二有点脑子,”老头点评天魔就像是在点评孙子,“剩下几个嘛,全都靠本能行事,他化自在天魔能掌控九幽也不是没道理,他们自身无法享乐,自然也不会被**所控。”
“能进内阁的只有天魔吗?”凌玥问道。
“老朽知道你的意思,”老头咧嘴一笑,“九幽就是天魔的老家,像你和老朽这样的,终究都是外来客。”
“你想想,若你是当皇帝的,是重用跟你穿一条裤子的族人,还是提拔那些投靠自己的前朝余孽?”
“咱们这些不人不魔的玩意儿,最多依附在七魔身边当个幕僚。”
他讥讽道:“不过嘛,有脑子的用不上咱,没脑子的一边依仗咱出谋划策,一边又忌惮咱图谋不轨,最终还不是要卸磨杀驴?”
凌玥学着他靠在车板上,“那么驴就甘心被杀吗?”
“这是我要问你的,”老头丝毫不上当,“我瞧你这娃娃比那群菜鸡强多了,怎么就甘心上了这趟贼车?”
凌玥沉默了一瞬,难道说“我不知道我堂哥家怎么走,想搭个便车认认门”?
最终,她还是选了一个保守的说法,“我对他们要去的地方感兴趣。”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指望老头多给反应,谁知,后者一拍大腿,“哦!你想去雷狱之地!”
雷狱之地,这可是一个新地名,凌玥赶紧打蛇随棍上,“您老给讲讲呗。”
“我知道的也不多,”老头闭着眼摇头晃脑,“那地方是差不多三百年前忽然出现的,整片领域都被苍雷笼罩,小天魔进一个死一个,也就大天魔还能勉强在外围活动,唯有入魔的修士和精怪能够深入其中,但依旧十不存一。”
“外面的人不敢进去,进去的人找不到回来的路,就像是一座苍雷构筑的牢狱,所以才被好事者命名为雷狱之地。”
“九幽这地方向来邪劲儿,再多邪点也没什么,内阁其实不太想管它,就一直放在那边。”
凌玥道:“那为何现在又……?”
老头睁开一只眼瞧她,“也不知道那群家伙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是这雷狱之中有摩罗藏着的宝贝儿,勾的那群天魔蠢蠢欲动,自然就没法安生了。”
摩罗波旬消失了足足一万年,下面的天魔早就按抐不住了。
毕竟,谁不想当九幽真正的主人呢?
“那依老丈看,这传言是真是假呢?”
“哈,”老头短促的笑了一声,“这就要看传话人心中对宝贝的定义了。”
“宝贝儿这东西,可能好,可能坏,可能是物……也可能是人。”
凌玥点头,“那您希望里面有什么呢?”
“我?”老头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里面有个出口。”
“老朽在这九幽待了太久,一把老骨头,也想回家看看喽。”
“九幽的出口真的在这里吗?”
跳下马车,段情把怀中抱着的匣子又提了提,匣子因他的动作闪开了一条缝,一张惨白的人脸出现在缝隙中,又在灿烂的阳光下缩了回去。
“她堂嫂,”一旁的杨鸿轩赶紧把匣子合死,“还没到晚上,咱先忍忍哈。”
他刚把这位叫做翠花的鬼王带回上京时,她还挺配合,谁知新鲜了没几天就闹着要回家找夫君,要不是她被封了口,只能写字,估计整个皇城都能听到她幽怨的喊声。
她这一闹,可把晋帝吓坏了,这可是手撕过金丹修士的鬼王,真惹恼了,撕他们一群还没到金丹的不是更不费劲?
于是,一听二儿子说要借她一用,这人眼都不眨就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