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气势攀升到了极点,重逾千斤的铁锤呼啸而下,眼看纤细的少女就要被砸成一滩碎肉,一只白皙的手抬起,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抵在了铁锤上。
呼噜只觉手中的重锤撞上了一座山岳,震的他手臂发麻。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蠢材?”少女抬眼,浓郁的魔气在其中纵横,像是从海底翻出的暗涌,“我说过了吧,别、动、手。”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凌玥的手姿势一变,变为三根手指捏住锤子,只听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响起,本该水火不侵的玄铁锤上出现了无数裂纹,紧接着“嘭”的一声,黑色的铁片炸开,飞溅向了四面八方。
看着手中仅剩手柄的锤子,呼噜嗓子眼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嘟”。
……区区后天魔头而已,竟然……竟然把他的……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恐惧与不甘交织之下,呼噜扔掉手中的铁柄,双手握住仅剩的铁锤,用力捶了下去!
凌玥身体一侧,对准目标,一脚踹出。
足以折断手腕的力量袭来,呼噜发出一声惨叫,铁锤顿时脱了手,而他本人倒飞出去,重重的嵌进了城墙之中。
单手接住坠下的铁锤,凌玥上前,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骨头断裂的脆响,为本就被开了瓢的脑袋雪上加霜。
“还打不打?”她亲切的问道。
“是……是你要比武的……”豆大的泪珠在呼噜的眼眶里打转。
“啪!”又是一巴掌。
“还打不打?”她温柔的问道。
“……不打了。”呼噜尝到了屈辱的泪水。
“这就对了嘛,”少女喜笑颜开,“我就说嘛,打打杀杀多不好,就算要打,也要去练舞室打嘛。”
这么说着,她转身对教众说道:“舞法天女虔诚的信徒们!经过了漫长的磋商,羁舍城的城主,北方最可怕的舞王呼噜,已经同意了我们的传教请求。”
“让我们跳起来吧!把欢乐播撒向大地!”
于是,莫名成为“北方最可怕舞王”的呼噜嵌在城墙里,眼睁睁看着这群奇怪的家伙跳起了奇怪的舞蹈,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见那恐怖的女魔头抽出了腰间的笛子。
当第一个笛音在耳畔响起,呼噜眼前的景象突然就变了。
不仅骨头折断的地方一点都不痛了,他还看到自己坐在城主宝座上,周围漂浮着一只只香喷喷的烤乳猪,而在宝座下方,那七个把自己赶出内阁的傻叉正跪在地上忏悔流涕,无数美貌的女魔扭动着曼妙的身躯,正向他徐徐舞来,一只只玉臂伸出,对着他勾起手指,像是在邀请他加入这一场狂欢。
呼噜要是能忍住,那他就不是天魔而是高僧了。
他扑了上去。
在不受笛曲影响的鬼派眼里,这名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天魔手脚并用的从墙洞里爬出来,身体随着曲拍而颤动,动作热烈又奔放,眼睛却没有丝毫神采,宛若凌玥手中的提线木偶。
有了呼噜的加入,队伍里的魔头们跳的更欢了,一行人在翠花的带领下,载歌载舞的冲进了如临大敌的羁舍城!
凌玥吹着玉笛,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在她身后,是沉浸在乐曲世界里的教众整齐划一的踩着舞步,他们旋转、跳跃,再旋转、跳跃,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宛若彩虹化身的呼噜,羁舍城的魔头们刚拿起武器,就见到城主混在里面,顿时一愣,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等他们身体动起来,已经是舞团的一员。
跳舞、跳舞、再跳舞。
只要乐音不断,则狂欢不止。
少女一路走到城主府外,脚下一蹬,纵身跃到了房顶之上,笛音扩散到了城池的每一个角落,不断有魔头冲出家门加入人群,汹涌的魔浪冲刷着人群,感染着靠近的每一个人。
“这曲子就这么邪乎?”站在队伍的最后方,凌星渡喃喃说道,无论看多少次,眼前这一幕都对他来讲都有些过于不可思议。
“可怕的不是曲子,而是人。”本该一同跳舞的顾秉诚捂住双耳,额角青筋暴起,似乎是在全力抵御什么,“一名大天魔的乱舞本来就可以感染一座城池,如今不过是把这范围又扩大了而已。”
“大天魔?”凌星渡狐疑道,“最开始咱们可没什么大天魔。”
“是啊。”顾秉诚发出了难听的干笑,“可是咱们大小姐,不是天魔,却胜似天魔啊。”
“你没发现吗,每一曲子,消耗的都是她自身的魔气啊。”
二人交谈之间,舞法神教已经彻底占领了这座陪都之城,无论是在荒野中游荡的魔头,还是不肯轻易将弱点示人的天魔,都凑在一起手舞足蹈,并且慢慢、慢慢的都变成了翠花所领的群舞。
等到凌玥停下演奏,天魔们才从恍惚中惊醒,面面相觑,沉浸在无可比拟的震惊之中。
就这时,一个高八尺、款八尺的球体从人群中冲出,一下子扑在了城主府的台阶上,开始嚎啕大哭。
“大人啊!”呼噜涕泗横流,“您就是俺的再生父母啊!”
他这么一扑,其余的城民也跟着扑了下来,城主府前顿时一通鬼哭狼嚎,不知道的准得以为有人在这里喷洒了过量的洋葱汁。
凌玥跳下屋顶,看着哭到快要断气的呼噜,一脸慈爱。
“呼噜大王快快起身,”她轻抚葫芦头,“只要改过自新,天女的怀抱随时都为九幽的子民敞开啊!”
“不不不,俺算什么大王,”呼噜吓得脸都跟脖子一个色了,“俺已经决定了一生一世都要追随舞法天女的脚步,遵守他老人家的教诲,摒弃过去的种种陋习,做一个有益于神教、有益于九幽的天魔!”
“你有如此决心,我十分感动。”凌玥把手掌蹭到的葫芦汁在他身上抹了抹,“为此,我愿意封你为神教右护法,为传播天女的教诲奋斗终身!”
“谢大王!”呼噜高呼一声,当场就磕了三个响头,生怕再晚一点就又挨一巴掌。
见他如此,跪在后面的天魔也跟着有样学样,一个个把头敲的像钉子锤墙,生怕自己被磕的少了或者弱了,跟老大一样惨遭一顿毒打。
“谢大王!”他们喊的比谁都卖力,堪比山呼海啸。
“不要叫我大王,”凌玥慈祥的看着这群嗷嗷待割的韭菜,“要叫我教主大人。”
既然城主都变成了自己人,舞法神教便堂而皇之的入驻了羁舍城,甚至还把那副“舞法天女”像大摇大摆的挂在了城主府的大堂上,以供教众瞻仰供奉。
这不,新鲜上任的神教右护法忍痛献出了还没吃的烤乳猪,正拿着小刀,将嫩肉一刀刀片下,偶尔抬头,就能看到脑袋顶上戴着朵小花的男人正注视着自己。
再次看到这幅画,呼噜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什么波旬大人,这他娘的就是舞法天女!谁说不是,他跟谁急!
与此同时,某无边莲池内,正在运功的折叶突然身体一颤,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腰侧。
刚刚……他似乎、可能、大概、也许岔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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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车轱辘碾过坑坑洼洼的土路, 带起了洋洋洒洒的烟尘。
一辆破旧的马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拉车的马匹是一只干瘦的老马,走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歇上一阵。
车夫将马车靠在路边, 现实来回张望了一下, 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拿起挂在车轴上水囊,掀开了车厢的帘幕。
率先露出来的,是铺在车厢内的一床锦被。
芷岸汀兰的图案算不上多么精细,但胜在清雅好看, 像极了姑娘家会青睐的花样,而此时那绣上兰草正随着被子起伏, 依稀能看出下面躺了个人。
“春兰,”车夫爬进车厢, 将裹紧的被子掀开了一角, “来, 喝点水吧。”
一股浓郁的恶臭从掀开的被子里飘出, 紧接着,便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躺在被子里的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是一张蜡黄里透着灰色的脸,干瘪下去的脸颊上遍地“生花”,破坏了原本称得上秀美的容颜。
车夫像是看不到她脸上的腐肉一般, 拧开了水囊,倒入了瓷碗里,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女子的嘴边,“喝点。”
女子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膜, 眼神呆滞的望向男子,后者正把碗沿轻轻的凑到她张开的唇见,仔细的往里倒水。
清水顺着她的嘴角淌下,被男人不厌其烦的擦去。
“没事的啊,很快咱们就到家了。”车夫哄道,“到时候,大哥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的。”
闻言,春兰的眼珠动了动,望着面露愁容的兄长,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凹陷的脸颊淌下。
“哎哟,怎么哭了。”车夫手忙脚乱的给妹妹擦掉眼泪,生怕碰到她的疮口,“等给你治好了病,哥哥再给你找个好人家,要是你不想嫁也没事,我还有点积蓄,咱兄妹俩总能扶持着过下去啊……”
春兰看着兄长,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经过了多日的折磨,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给妹妹掖好被角,车夫回到了车头,驱使着老马继续上路。
因为他不敢走的太快,明明只剩下半日路程,他还是踩着黄昏的尾巴才看到康乐郡城的关卡。
“吁——”
在距离关卡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他停下了马车,用被子将妹妹裹起来,背在身后,猫着腰钻进了路边的齐腰高的野草丛里。
他刚走没一会儿,就有一队穿戴整齐的军士来到了马车前,直接上车搜查。在看到空空如也的车厢后,领头的军士眉头紧皱,面色不虞。
“大哥,”一名身材较为纤瘦的军士从车上跳下来,“会不会是知道咱们要查车,干脆就弃车跑了?”
“从上京来康乐就这么一条路,”领头军士缓缓说道,“只要守好了这里,就没有人能越过咱们进城。”
“康乐是我大晋的粮仓,如今与西蛮的战事将至,后方粮草绝对不能出事。”
已经背着妹妹走远的王小二听不到这段对话,他吃力的用一只手护住不断下滑的妹妹,用另一只手拨开眼前半人高的野草,艰难的跋涉着。
脚下的烂泥地又滑又软,稍不注意就会陷进去半只脚,他很快便丢了一只鞋子,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作为康乐郡王府上的杂役,这些年来,王小二还是练出了那么一点眼色,因此,当他一看到拦在路上的关卡,立马选择了带着妹妹弃车。
“春兰,再忍忍,”他也不知道说给妹妹听还是说给自己,“很快,咱们就能到了。”
除了重兵看守的正门,康乐郡城还有一扇专供仆役出入的角门,平日里王府采买新鲜蔬果,就是从这角门送入。
等到王小二绕到角门附近,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沉的太阳仅剩一丝余晖,他把妹妹藏在了草丛中,独自一人走向点着灯笼的角门。
“咚咚咚。”他伸手敲了敲紧闭的木门。
“谁啊?”只听“吱嘎”一声,角门被人从内推开,露出了贾小五那张惊讶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才小声说道,“快要打仗了,现在康乐郡严禁出入,那个地方都站着兵呢。”
“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王小二一把拉住他,“小五,咱俩是不是好兄弟?”
“这这这这……”贾小五心中“咯噔”一下,“你碰上什么事了?”
王小二沉吟了一下,“……我把我妹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