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迈入孔总的办公室,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手脚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头更是埋得只能看见脚下的路。
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里面没有声响,好加大的力度,这才听见请进两个字。
孔总正在打电话,看见她用眼睛示意她坐在沙发上。她瞄了一眼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的正是自己的表格,用她自己买的最便宜的小学生一样的文件夹。与其它柜子里的文件夹有着天壤之别。它们一排排高高在上地排列着,好像正低头看着她的格格不入。她心里暗暗叫苦,原来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分出高下。
孔总笑逐颜开,好像是什么喜事,反正他笑声不断。空谷幽兰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庆幸自己赶上了他高兴的心情,这样说起话来也随意一些。她还是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心里的鼓点却慢慢平静下来。孔总好像是接受某个人的邀请,好心情抑制不住,笑得开朗又大声。大约过了十分钟,这才放下电话,眼睛连看都没看她,拿起文件夹又翻开看了一眼,这才说:“基本上还是符合标准的,你的字真好看。”
空谷幽兰笑了,心里有了一点轻松。她本来就是一个忧患意识非常强的人,每天过得小心谨慎,在临时工的工地上惟命是从,也勤勤恳恳,工作上有一点小的纰漏,她都提心吊胆,对于支出她更是精打细算,恨不得把一分钱砸成沫子花。她的酒鬼丈夫正四处寻找她,她从好友的口中知道丈夫的行踪,心里盼望着他把她忘记了。
孔蒂竟然什么也没再说,只把文件夹递给她说:“以后一个月一次,我如果去不了工地,你就过来,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然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他拿起电话。
她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走?正疑惑间,孔蒂问她:“你还有事吗?”她再一次红了脸,赶紧说了一声音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件夹抱在胸前,她的心咚咚地跳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非要让自己特别来一趟呢?现在的表格通过电脑或手机都能传过去,他为什么……
她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但她赶紧寻找来时的车子,车子里根本没有人,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别是连车子都记错了,她仔细打量了车里面的装饰,看见那个招财猫这才放下心来,她就站在旁边等着。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看到她说:“你是在等小张吗?”她点头,那人问:“你怎么不打电话给他?”
她摇头,说自己没有他的电话。那个男人好心地掏出电话打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小张跑了出来说:“你怎么这么快?”他吃惊地看着她,她脸又红了说:“他把表格给我就没事了。”
小张‘哦’了一声,打开车门,两人又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工地上。
老黄也吃惊地看着他们俩说:“这么快?我还以为今天回不来了呢?”说着狐疑地看着空谷幽兰。她赶紧把表格递了上去,在路上的时候,她已经看过了,只批了两个字:已阅。虽然有些地方用红笔勾了一下,但没有第三个字。
老黄有些失望,但还是借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错,他同意就是好事,以后这类事就由你做了,我们大家开资全靠你了。”
几天后开资的时候,空谷幽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多得了二百元?她找到老黄说:“是不是工资做错了?表格上不是一千八吗?怎么变成了二千?”
老黄漫不经心地说:“奖励你的,好好干,以后还有更多。”
空谷幽兰一点也没高兴,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得到的奖励。做饭的时候是一千五,算额外也能得到二百,但也不如现在。但她也不敢问,只好把这二百元也记在了小本子上。
第二个月很快就到了,空谷幽兰看到孔总的车,就迎了上去,孔总皱着眉说:“这个月到了吗?”
老黄正陪着他,就接过话说:“还差四天吧,你不知道,小赵是个急性子,你也不总来,抓到你一次不容易。”
孔总接过来说:“好,你先回去吧,我和老黄再说点事。”空谷幽兰听话地转身离去。
她每天都不闲着,很怕自己闲着的时候被人家看着丢了饭碗,所以,她喜欢忙碌,这样心里不慌。
半个小时过去了,孔总竟然破天荒地留下来吃饭,老黄跑过来跟她说:“你去厨房再做两个菜,一定要亲自做,我说你做菜特别好吃。尤其是那个蒜薹,孔总也让我说动了,想尝尝。”
空谷幽兰喜欢这样的事,能显出自己的价值,她赶紧跑向厨房,厨房新来一位大嫂,正在忙乎着,她把老黄的话重复了一遍,女人有些不高兴,但知趣地躲开了。
她先把拿手那个做好了,又做了一个盐巴牛肉干,又炒了一个青菜,还想再做一个,人就进来了。孔总说:“一看就是成手,我有福了,好好尝尝。”
老黄手里拿着熟食,有鸡有鱼的。
大嫂站在旁边有点不是滋味,讪讪地躲到一边。
工人们正陆陆续续往这里走,看见孔总和老黄,有些人望而却步。老黄善解人意地叫司机把空谷幽兰做的菜端到了办公室,工人们才涌了进来。老黄硬叫空谷幽兰陪着一起吃,她说什么也不肯,他搬出了孔总也不行,空谷幽兰已经坐在人堆里了,对老黄说她已经吃好。老黄没办法地说:“你可真是小家子气,什么大场面也没见过。”
她回到自己比宿舍强不了多少的办公室,拿出下个月要报的考勤和登记卡,想尽早把应该做的都做好,这时老黄进来了,
拿着文件夹说:“今天可真痛快,他看都没看就签字了,你的饭真的很香。”
她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转身,她总觉得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在这个等待的时刻让她最心焦。
老黄故意在她面前总提孔总的名字,他说:“可惜了今天,他没喝酒,他说你要在他肯定喝两杯,你别太清高了,这样对工作不利。”
她只看了老黄一眼,还是什么也没说,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答复。
工人们每个月都有两个假期,也可以串休,但最忙的时候是不允许的。
这天,她开了资,准备买两件好看的衣服,就和宿舍的一个女孩相约去了街里。
她早就把租的房子退了,住在工地的宿舍里,虽然条件不好,但一个月可以节约好几百,而且也有人做伴。
她正挑衣服,同伴说:“你的手机好像响了。”
她的手机知道号的人都是这里的人,很少有人找她,她没太在意地打开一看,并没有,只是多了一条短信:今天休息吗?竟然是孔总。
她心脏加速,脸发红,人就有些慌乱地回了一个字:是。
女伴去挑衣服了,她才稳定下来。她找了一个凳子,心才安稳下来。
孔又发:你在什么地方?
她说了商场的名字。
是你自己吗?孔问。
不是,还有一个伴。
你去最近的恋家宾馆,我两点钟到。
她不傻,知道这话的含义,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应对,现在的时候是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而且她和同伴说好了,两人还要去另一家商场,现在也想在去外面吃点小吃。
她以为孔总怎么着也得再来一个短信,问她方便不,问她在不在生理期或……反正应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但没有,什么都没有。短信好像空中飘过的一朵云,再也没飘回来过。
她与同伴简单地吃了小吃,她想了好久才编了一个并不圆满的谎话,说自己忽然接到原来房主的电话,说有些东西坏了,让她看一下。
女伴还挺气愤,说不让她去,都多长时间了?现在才找麻烦,不用惯着她。她说还是看一下吧,女伴要陪同她去,她也借故说女主脾气不好,怕她们吵起来,她说自己能够解决。
女伴终于走了,她这才有思考的能力。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现在是一点整,她完全有能力决定自己的去或留。
她想什么也不回地溜走,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地回工地工作,但她不敢,怕丢了饭碗。老黄勾引她的时候,她为什么就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好像被人拍晕了一样,不受自己控制地出了商场的门,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恋家宾馆。她再一次打起鼓来,站在洒满阳光的街道上,她实在有点芒刺在背。她从包里掏出一玫硬币,像是在海上捞到的稻草,她高高的抛起,硬币落下的时候,竟然钻到站外的地沟里,她跑过去,那硬币闪闪发着光芒,却躺在地沟深处,外面有铁栏让她无法下手,而且她也不能下手,好像她是乞丐。
她再一次掏出一枚,好像它是决定自己命运的罗盘。她心里要了正面,她扔得不高,翻看的时候心跳又加速,结果却是反面。反面她就应该转身离去,她却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什么事都要三次才准。她又抛了两次,其实第二次的时候,她就能做决定,因为还是反面,结果还是抛了第三次。结果还是反面,但她却违背了硬币的意愿。
她像做贼一样,第一次开了房。看看只有一点一刻钟,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洗了一个澡,并把新买的衣服换上,好像待嫁的新娘。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孔总与老黄又有什么不同?她一面骂着自己,一面等待接下来的男欢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