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得回北方产卵繁殖。”周越凯说。
铁艺栏杆连着一堵砖红色的女儿墙,面上搁着一个印有小超市标志的红色塑料袋。
他探指拨两下,塑料袋簌簌响。
“繁殖?”这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
“嗯,大雁在春季发丨情,水中□□。出于繁衍哺育后代的目的,实行一夫一妻制,而且南来北往从不失信,所以在古代,大雁是定亲之物。”
周越凯挑出一罐葡萄味气泡水,“咔”一声开环,往她那儿瞟一眼,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想要这个?”
戚烟一噎,面颊染了几分夕阳的薄红,“当然不是!”
扭头看身侧,周越凯左肘搭着栏杆,右手捏着她刚买没多久的气泡水,仰头抿一口,喉结滚动,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坏笑。
罐身蒙着一层水雾,在他指尖凝成水珠,汩汩下淌。
“我只买了一罐,你就这么喝了?”戚烟没好气道。
“嗯。”周越凯颔首,颇有些得意,“帮了你这么多忙,请我喝一罐饮料怎么了?”
“可我只买了一罐!”原本没想到他会过来的。
“喏。”
气泡水忽然送到她面前。
周越凯左手支颐,侧身面向她。
估计是乐见她被逗得急赤白脸的模样,他心情挺好,还在挑衅她:“喝不喝?”
或者说是,敢不敢喝?
铝罐内的气泡在上升,破裂,发出轻而闷的“啪嗒”声。
戚烟听着,心里似乎也在“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泡。
搭在栏杆上的手渐渐蜷起手指,定格在气泡水上的视线游移至他脸上,犹豫几秒,最终,落在他唇上。
薄的,殷红水润的,笑起来痞坏又浪荡的。
做了个深呼吸,戚烟重新看回他的眼睛。
他收回气泡水,凑到唇边,抬起下颌,眸光从眼睑下方泄出,轻蔑地睨着她,又喝了一口。
喝完,冲她抬了抬气泡水,斜了斜额头,神态动作嚣张狂妄到极致。
只字未言的短短几秒内,就往她噼啪燃烧的怒火里,添了一桶油,又扇起一阵风,成功挑起了她的好胜欲。
艹!
戚烟劈手夺走那罐气泡水,仰头就是一顿牛饮。
咽喉开开合合,带气的沁凉液体,从口腔灌进肠胃,冷飕飕的。
大量气泡翻涌,涨着她的胃,向上顶撞她的心脏。
好难受。
她蹙起眉,放下铝罐的同时,打了个寒颤,弓着身子,一下一下地咽回涌动的气体,努力压制呕吐的欲望。
周越凯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像个阴谋得逞的大反派。
手里的铝罐被抽走,他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关心一句:“急什么?”
戚烟摇摇头,不想跟他说话。
拍在她背上的手转而拢住她的马尾辫,在掌心绕半圈,缓慢拉扯。
头皮传来痛感,戚烟吟一声,跟着抬起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越凯竟离她这么近。
近得她能看清他眼里她的倒影,感受到他的鼻息拂过她的面颊。
唇齿间浓郁香甜的葡萄味,在慢慢冲淡。
心跳加快,体温回升。
暮色愈浓,只余天际一线残光,校内灯光次第亮起。
暖光铺在他的侧脸,戚烟眼看他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他翻转手掌,向上缠绕她的发,微凉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耳后的肌肤,戚烟呼吸一滞,就被他一把扣住后颈。
四目相对,波涛暗涌。
呼吸声轻轻慢慢,心跳声震耳欲聋。
戚烟抿紧唇瓣。
一股气忽地蹿上来。
“嗯~”她捂着嘴,不合时宜地打了闷嗝。
“靠。”周越凯偏头低骂,有点恼,又有点好笑。摁着她的头,抵在他肩上,缠在手上的发丝松开,轻轻拍抚她后背。
他的肩膀平直宽厚,身上散发着一种好闻清冽的气味。
戚烟努力调整呼吸,平复情绪,可身体却在发烫,脑子乱糟糟的。
余光瞥见他抬手喝气泡水。
她舔了下唇,额头蹭着他的肩膀,把通红的脸转到另一边。
直接接吻是没有的,但是,他们这样,算是间接接吻了吧?
她闭上眼,吹着夜里的冷风,缓了几秒,就撤开,重新趴在栏杆上。
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她没理,现下为了转移注意力,打开看一眼。
都是论坛回复的提醒。
随手翻两页,手机一震,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归属地是京城。
她接听。
对方声称是某某的家长,想约她出来谈谈论坛里的事,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戚烟犹豫,看向周越凯。
周越凯凑了只耳朵过来,她悄声跟他说明这通来电的目的。
周越凯略一思索,跟她说:“你跟她约下周周末吧,到时候把许律师带上。”
戚烟点点头,继续跟对方交涉。
刚挂断一通电话,旋即,又收到一条短信。
是造谣诽谤她的另一位学生的家长。
戚烟还在编辑文字,又有短信进来。
“他们都很紧张哦。”戚烟咕哝道,“先前造谣的时候,不还说得挺嗨的么?”
气泡水见底,周越凯搁回女儿墙上,“戚烟,你要做好准备。”
她在回短信,头没抬,“什么准备?”
“可能无法顺利立案起诉的准备,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失败的准备。”
点击手机键盘的手指一僵,戚烟看向他,有些怔愣,“什么意思?”
“谁都不想留案底。”
“我知道啊。”
“他们几个的家庭背景,你了解多少?”
戚烟被他问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周越凯双手撑在栏杆上,睥睨夜色中的校园,和来来往往的行人,“这四九城里,多的是权贵富贾,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人与人之间,多少能攀点关系。”
戚烟不乐意了:“你这么说,我跟他们还有约出来谈的必要么?”
“有。”他点头,“但你气性大,得让律师陪着你。让你自己去,你肯定会谈崩。”
戚烟努嘴,感觉很不爽,边低头继续回短信,边问:“周越凯,我问你哦。”
“嗯?”
“如果是你的话,就算烧钱烧资源,你家里人肯定也会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吧?”
周越凯没应。
她自顾自说着:“为什么那么在意案底?过政审吗?”
周越凯还是不吱声。
戚烟看他一眼。
天色彻底暗下来,光线斜照,勾勒出他深邃立体的侧脸轮廓。
他抿着唇,表情很淡,眸色很深,浓得像抹不开的墨。
她瞬间了然。
难怪莫安妮说起他,这么讳莫如深。
难怪他气场这么强,这么世故圆滑,心思活络又通透,看似低调,却叫人无法忽视,天生具有领导力,给人以掌控全局、举重若轻的感觉。
“难怪李乔妤这么喜欢你,金龟婿啊。”她调侃着,发出短信,调整手机来电的设置。
“上次还说你能打赢那俩体育生呢,”戚烟笑说,“我都怀疑你没打过架。”
周越凯不打算跟她聊以前的事,吐出一口气,换上一贯的笑,侃回去:“你打过架?”
“打过哇!”戚烟可不像他这么藏藏掖掖。
“小时候,有人说我没有爸爸,骂我是‘死野仔’,还动手推我。我给他们打回去了。”说到这儿,她“噗嗤”笑出来,“你都想象不到,他们边哭边喊我‘爸爸’的样子。”
周越凯轻笑一声:“原来你打小就这样。”
“怎样?”戚烟扬起下巴,“我妈的教育就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她顿了一下,下巴收回去,绞着手指,闷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