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线报,说是对方混入迎接军队返航的人群,特意带人匆匆赶来,却没想到陆池秋还比他下手快了一步。
那人并不看他,冷哼一声转开目光。皇帝却也不以为忤,只是放轻力道拨开藤条,朝前继续走过去。
没能给顾归足够的保护,甚至逼得顾归不惜自爆身份,甚至说出辞职的话——同样也是他这个皇帝的失职。
“陛下!”
皇帝正闷头走着,场边忽然传来急迫唤声。
是个稚嫩的童音,皇帝微讶,循声望过去,是一群正穿着索林星战斗学校小军装的男孩子,正争先恐后地翻越藤蔓爬过来。
为首的少年跑的最快,稚嫩脸庞已经因为疾跑和严寒而显得通红,气喘吁吁地站直身体。
“能请您——请您转达元帅吗?我们不在乎他是不是alpha,我们只知道每一次他打跑了兽潮,我们老师今天还讲了他的故事……他是索林星最伟大的元帅!我们也想和他一起打仗!能不能让他——让他等等我们,我们很快就能长大了……”
皇帝怔忡半晌,眼底渐渐浸过暖色,微笑着朝他招招手,低头说了几句话。
少年目光一亮,用力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飞跑了回去。
*
陆池秋在回去的路上又醒过一次,就又在身后的柔和拍抚下,重新阖了眼昏昏沉沉睡熟。
顾归始终稳稳揽着他。
厚实的大氅将冷风彻底隔绝,只剩下胸口的暖意。心跳隔着胸膛真实地贴在一起,那一份强烈的后怕才终于隐隐消散。
差一点就弄丢了。
打又舍不得打,说又舍不得说,他的小妻子哪里都好,就是一声不吭就把他扔下去搏命这一点,得——
得和他一块儿改。
想起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的选择,元帅脸上隐隐一烫,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把人往怀里搂进去,低头埋进爱人颈间,让自己紧绷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暂时解决了兽潮的威胁,另一头却依然如鲠在喉。他今天釜底抽薪地断了那些家伙的路,却还不知道这样的举措会收到什么样的反响。
要是能把人藏在心里就好了。
藏在心尖上,拿心血裹着,谁也伤不着,谁也碰不了。
顾归深吸口气,尽力眨去眼底潮气,正要撑身坐直,却忽然被下方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凛冽的寒风里,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高喊着,蹦跳着,朝巨鹰拼命挥手——他听不清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精神力传递出的亲近和信任却毫无保留地完整传达过来,形成无形的温暖力量,不断注入他的精神海内。
本该列队修整的军部,制式机甲轰鸣着缓缓腾空,沉默地排开最高的致意。
顾归低下头,神色渐渐和缓下来,巨鹰回以清越啼鸣。
陆池秋动了动,在他怀里睁开眼睛,让系统暂时帮自己压制了酒意,撑身朝下望去。
人们有时候会短暂的忘记一些东西,甚至会在被蛊惑和煽动时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选择,可他们毕竟是会改的——大部分人心里都依然存着善意,那一点光明可能会被暂时遮蔽,但只要给他们机会和时间,依然会以更加汹涌激烈的姿态反扑回来。
在原本的剧情里,人们也一样是后悔了的。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游行和改革,直到很久以后,对顾归的缅怀也依然没有停止过。
只是那时候已来不及,煽动和蛊惑出现在了最危急的战时,哪怕稍有迟疑都足以致命,在他们后悔时,始终守护着他们的元帅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来不及就是来不及,即使再后悔,再懊恼,再缅怀,也都已再无法传达得到。
可这一次却还有机会。
迎上顾归的目光,陆池秋翘起唇角,眼里露出笑意,却忽然觉出爱人的神色似乎隐约有异。
陆池秋眨眨眼睛,拉着系统搜索了录像,身形错愕一僵。
他哭了。
还闹。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去玩顾归的眼睫毛。
还拿嗜血藤把系统列出的反派名单都给绑了。
……
从来没真正喝醉过的系统优秀实习员工脸上倏地滚烫,一头扎进巨鹰颈间的毛毛里,身形一滑险些坠落,被顾归地捞回怀间,照鼻尖上轻咬一口:“酒醒了?”
陆池秋:“……”
顾归轻咳一声,掩去唇角笑意,展开大氅把他重新裹住,让巨鹰往家里落下去:“醒了就好,约定的还算数,等回去我就让你打我,三十下——”
小妻子显然是用精神力强制醒来的,体内的酒精没有代谢出去,这样清醒依然会难受。
顾归不愿在这种时候说正事,尽力说着轻松的话想要逗他笑出来,却忽然被陆池秋轻轻握住手指。
顾归微怔,落下目光望他。
“应该打……”
陆池秋抿抿唇角,见他依然愣着不动,主动趴了下去,抱着巨鹰把身后亮出来:“是我不对,所以应该打。”
在被顾归拉回机甲里的时候,他其实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忘了顾归会那么难受,就像他看着顾归遇险一样难受。
这样牺牲自己去保护爱人的办法,是只有在彻底无路可选的时候才能走的——他能够体会顾归那时的心情,如果换了他,他大概也会焦灼难受到恨不得做点儿什么平时绝不会做出来的事。
顾归怔忡半晌,唇边笑意渐渐淡了,尽力笑着去拉他的手,抱着人搂回臂间:“好了,都过去了,先不说这个……”
温热的身体贴上来,真实鲜活的气息无限贴近,顾归身形微顿,终于再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是真的……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