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硬着头皮, 哭丧着一张脸, 绞尽脑计地斟酌着措词, 小心翼翼地禀告主子。
严立景闻言,剑眉皱了一下,他对妻子的情意来势汹汹,真挚而热切, 正是难舍难分之际, 男人甚至刚刚还在庆幸自己拥有十天婚假, 可以多多陪伴爱妻,没想到李安就来了。
太后虽然是母后,但慈宁宫的赏赐还是要晋王亲自出面迎接, 严立景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也只能无奈稍离爱妻片刻。
“夫君先过去吧。”莫心然柔声安抚男人,“正好我有些累了, 想睡一会呢。”
“好,那你睡。”严立景伸出修长的大手,轻轻地给她掖好薄被,看着妻子闭上眼睛, 呼吸慢慢地均匀下来,他才站起身,亲手放下帐幔。
待一切细心整理妥当,严立景转身缓步绕过屏风,淡淡扫了低首含胸的李安一眼,然后低声吩咐房中伺候的下仆必须小心在意,不可有半分闪失。男人声音很低,但郑重旨意表露无遗,一众小太监体察上情,唯唯诺诺躬身应声,皆打起精神不敢懈怠丝毫。
看来,他们的侧妃主子要了不得。
严立景安排妥帖,最后才迈开大步,出了新房大门,往王府前院大厅行去。
哎呀,妈啊!他实在太无辜了。李安弓背哈腰,连头都不敢抬,见主子出门,连忙战战兢兢地小跑跟上去。
严立景步伐沉稳,速度却极快,不过一刻钟,便已经到了前厅。他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喜怒,行至前厅主位左侧的太师椅处坐下,修长大手接过小太监奉上的新茶,捻起碗盖,薄唇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奴才给王爷请安,恭贺王爷大喜。”
慈宁宫总管太监王荣,在宫中一向腰板挺直,除去太后与万岁,就连皇后娘娘,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但他现在却丝毫不敢拿大,前倨后恭,笑吟吟地给晋王请安。这位可是太后疼爱的亲子,万岁看中爱护的胞弟,他虽然伺候主子只有短短数年,可也不傻,对一般宗室王爷那套,可是万万不能拿出来。
“免礼。”严立景闻言,心中立时想起自己昨日刚与妻子大婚,正是大喜之时,他这般一想,心头很是愉快,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头刚才那种被打搅后的隐约低沉,已经消散不少。
随手将茶盏搁在案上,严立景接着问话:“母后遣你前来,究竟有何事?”
他想到爱妻,顿时归心似箭,只想把这事快速结束,好回到妻子身边去。
严立景自幼也读书习武,涉猎甚广,对于那些脍炙人口,吟咏情爱的优美诗词也学过不少,但他一直对这些悱恻缠绵的情感实在无感,觉得这就是无病呻吟罢了,男女之间,不是传宗接代最重要吗?至于那些山高海深的感情,是否真的存在,他自幼觉得这还是一件很值得质询的事情。
后来他发生那事后,连传宗接代也怕是不能够,此间之事一言难尽,这些子虚无缥缈的东西,严立景更是连嗤笑的闲心都没有了。
情不知所起,待注意时,便已经占据他的心头。严立景心中这方面已经压抑很久,但压迫越大,反抗越大,这回被莫心然一朝引发,丰沛滂湃的情感找到宣泄的缺口,立即疯狂汹涌而出,将她紧紧包围,情感进展程度之快速猛烈,令人不可思议。
严立景恍然想起以前看过的词曲,不禁深有共鸣,这种情感,确实奇妙至极,让人目眩神迷,不但让他甘心沉迷其中,并为之欣喜异常。
严立景意欲归去的心情愈发紧迫,他抬眼看着王荣,挑眉等待对方回话。慈宁宫跟乾清宫经常赏赐晋王府,他对这事习以为常,没怎么放在心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昨日刚大喜,今天又有小喜。”这话一说完,王荣拍了拍掌,示意下面的人将“赏赐”呈上来。
严立景闻言挑眉,小喜?慈宁宫每次的东西都大同小异,他从小金尊玉贵,生长在人间富贵乡,倒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小喜。男人本就目视前方,此时也漫不经心看着前厅大门。
轻衫薄裙,环配叮当,一行十来个宫装女子婀娜娉婷,跨过前厅大门,袅袅而来。这群女子燕瘦环肥,应有尽有,带来脂粉香气阵阵。
“奴婢们给王爷请安。”莺声娇语柔柔软软,这些女子身低位卑,虽是太后所赐,也不敢近晋王身前,一进厅门便屈膝福身请安。
王荣见状满意地点点头,他虽然不知晋王详情,但这些女子却是清楚的。他自五年前到主子身边伺候时,太后便开始物色各款美人,看见满意的,就挑出来养在慈宁宫里头,也不让干活,只让宫人细心教养。
这事五年从没停歇,因此,这些女子年纪最小不过十四,最大已经二十,风姿体态虽各不相同,但她们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样貌都是美丽过人。
这类女子曾经往晋王府送过,可是连晋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回来。王荣也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他心里暗暗推测过,这晋王该不是身体有问题吧,要不,怎么连美人都不要。
要知道,就算晋王克妻妾,但说句不好听的,王爷天潢贵胄,玩儿这些个奴婢,就算真的那般邪门,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打紧的,何必往外推拒。
这些念头王荣虽然打死也不敢说出口,但他实在想过不止一次。
现在晋王新娶侧妃,太后又一口气赐下养在慈宁宫中的所有美人,那么说来,那毛病该好了吧。王荣觉得自己真相了,这回自己领了一个好差事,打赏怕是不会少,他躬身掐媚地讨好道:“奴才在这厢,贺王爷今日又有小喜。”
王荣真心觉得,一口气来这么十来个绝色美女,虽然出身都不高,但也算小喜了。但很可惜,他话语刚落。还来不及沾沾自喜,就听见上头传来晋王异常低沉的声音:“滚,统统都给本王滚出去!”
那声音低沉暗哑,听起来隐忍至极,似乎是晋王生生按捺下自己暴躁的情绪,从牙缝中硬挤出来一般。
王荣闻言万分诧异,据他了解,晋王为人深沉内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现在突然就这样?他一时也顾不上尊卑上下,连忙抬眼向前方主座窥去,单就是这偷眼一看,他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晋王尽管仍坐在太师椅上,但姿态与方才的自然闲适已经截然不同。他身体明显十分紧绷,双拳紧紧攥住,上头青筋暴突;脸上颜色铁青异常,神情更是隐忍万分,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那对狭长的鹰目血红一片。
说句大不敬的,晋王此时状态,跟一只随时就要暴起噬人的猛兽一般无二。
这是怎么回事?王荣双目圆睁,向来八面玲珑的他,生平头一回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一直侍立在晋王身后的李安,见状心中猛地一沉,不过好在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立即挺身上前,挡在主子身前,对那群还在骚姿弄首的女子厉声喝道:“没听见王爷的话吗?还不滚出去,杵在那作甚!”
画风转变的太快,众女顿时不知所措,她们刚才暗喜自己将要平步青云,却不想突遭驱逐。
眼前的李安挡在晋王身前,众女看不进王爷表情,只看到那个形相凶狠异常太监。她们混在宫廷日久,看李安服饰和所站位置,自然知道这人应该就是晋王府大总管,晋王的贴身心腹,这种情况,他的话就代表晋王的意思。
众女出身很低,一时间就胆怯了,彼此对视两眼,就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退出前厅。
李安见状,心里狠松了一口气,他之前预料了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早早就将闲杂人等遣退,前厅只剩下他本人以及两个心腹小太监伺候,人手不足啊,这群女人肯自动退下就好了。
李安头一撇,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驱赶众女。
诸女为首的是那个年岁最长的女子香梅,随着众人退后两步后停下,抬头看了看上座,只要她再退几步就彻底离开前厅,彻底离开晋王姬妾的位置了。
香梅咬了咬唇,实在很不甘心,她出身贫苦,很小进宫当小宫女,五年因姿容出色被太后选中,送往晋王府伺候晋王,很可惜连晋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遣回皇宫,之后她就被太后下令养在慈宁宫中。
这些年来香梅虽是宫女名分,但一直锦衣玉食,嬷嬷精心教养,不得不说,现在要她重新回去当人下人,她绝对不会甘心的。
香梅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与她同批选中的姐妹,过了二十,就会被嬷嬷剔出去,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香梅呼吸陡然沉重,双拳紧紧握住,她吞了一口涎沫,狠狠把心一横,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拼一把。
香梅生出一股大力,猛地拨开面前的小太监,抬步向前冲上去,嘴里娇声呼喊道:“王爷,王爷,奴婢是太后赐下的,求王爷不要赶奴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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