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依旧酷热难当。
韩淑珍同罗载阳便定在这一日定亲。
其实,在民间挑定亲成亲的日子,大抵都会特意错过夏日,这几乎已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来呢,天气太过炎热,宾朋若是前来,路上难免要受日晒之苦,有些人口中便骂骂咧咧的,不大吉利。
二来,这天热了东西就存放不住,散席之后,酒宴上余下的饭食,便就只能一倒了之,太过糟践东西。
若是冬日办喜事,有些人家余下的菜能够一家老小吃个把月的,是以,大多数人家都爱在冬日办事。
不过,这大多是小门小户的做法。
大户人家,都自个儿家挖了冰库,有多少余菜都放得,但真正的大户,又有哪看得上这点剩菜?便是有些心疼银钱的,也怕遭人耻笑,断断不会做出这样有失体面之事。
是以大户人家不在热天办喜事,纯粹不过是嫌天气太热罢了。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每年也都有在夏日办喜事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有些是冲喜的,有一些则是家里的老人去了,要赶在百日内办完喜事,否则三年之内不可嫁娶。
韩家原是想等到秋日的,毕竟此前两家该走的礼都走了,也不急这三两个月的。
但罗家有些着燥,毕竟儿子年纪不小了,如今又封了武将,也说不准何时便要去边关了,这些事还是早早的定下来,他们才能安心。
韩郁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宋氏更是好说话,是以便应下了这七月初六的定亲之礼。
清早,秦南风进了把家家学,瞧见外间唯把云庭一人,正埋头翻看着手中的书。
梁元俨的课桌上,书本笔墨已然摆着了,人却不在。
屏风里侧隐隐传来人声,秦南风不用看都晓得,梁元俨定然又在里头同把云姌卿卿我我,日日在家学听课,这种事儿他早都见怪不怪了。
这若是叫外头的人知晓了,早便要传的满城风雨了,好在这家学里头没得多嘴多舌之人。
秦南风私心里想着,人家两人都定了亲,亲热一些也不稀奇,若是他同小九定了亲,定然比他们还亲热呢。
何况,把言欢都不曾说甚的,更轮不着他来说三道四了。
他径直走到把云庭那处,挤在他身畔抢他的凳子坐。
把云庭抬手将书翻了一页,口中说道:“你自个儿不得凳子么?偏要来挤我。”
身子却往边上让了让。
秦南风坐下笑着道:“韩元奎的妹子今朝定亲,中午吃饭你去么?”
定亲同成亲一般,也是在女方家吃中方,男方家吃夜饭。
“倒是请了我。”把云庭闻言放下书来瞧他:“你去不去?”
“我自是要去的,罗载阳叫我一道迎亲,要与他同来同往,我来同把大人告个假。”秦南风说着问他:“小九去吗?”
娶妻的定亲礼同成亲差不多,也是男方来将女方接过去,只不过不必行夫妻礼,只是见见双方亲戚。
“她同淑珍要好,自然要去,我是不想去的,既然你在,你帮我照应她,我就不去了。”把云庭方才还有一些踌躇,韩元奎那样的人品,他实在不想同他有多少往来。
但又不放心云娇一人前去,秦南风去的话,他就放心了。
“你不说我也会照应她。”秦南风笑着应允了。
“那就拜托你了。”把云庭又捧起书来。
……
云娇上午出了府一趟,先去铺子里头转了一圈,而后到集市上预备了一些清淡的菜食,又买了一些时令鲜果,这才回了家。
到家之后已然晌午了,钱姨娘瞧着她忙前忙后的有些心疼,跟到厨房去门口道:“娇儿,今朝不是淑珍定亲吗?你也该去得了,去陪她说说话。”
云娇盯着曲嬷嬷炒菜的动作,摇了摇头道:“今朝她家人多,那些姨姊妹表姊妹的都来了,她得招待她们,我就不这样早去给她添乱了。”
她还是欢喜瞧曲嬷嬷做饭,她瞧得有些蠢蠢欲动,但姨娘在这处,总不叫她上手,她思量着哪日将姨娘支开,自个儿也学一学如何烧菜。
李嬷嬷在锅门口烧火,瞧着她笑道:“姑娘小时候就总吵着要学烧饭,我一烧火,她总要靠在我这处,帮着往锅堂里头添草。
尤其是烧那个经年的老芦竹,上头一层黑灰,每回烧罢了出来,都弄的满脸满身都是,老夫人就拖着她去洗脸洗手换衣裳,姑娘可还记得?”
云娇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大记得了。”
“我虽不曾瞧见,但瞧她如今也晓得,她小时候定然是个皮猴子。”钱姨娘在一旁笑道。
“姨娘,你这话不对。”李嬷嬷摇了摇手道:“姑娘可是打小就听话,吃饱了就睡觉也不哭也不闹的,好带的紧,可不皮。
要说皮那得是妍姑娘,从小就难带,睡着了稍微一惊动就没日没夜的哭,带她的奶娘原来来的时候还白白胖胖的,后来走的时候瘦的就剩一把了,可见她有多闹腾。
等她大了些又成日里追着欺负咱家姑娘,好在咱家姑娘省心,不愿搭理她,否则依着丁氏的性子,这理可说不清呢。”
钱姨娘疼惜的瞧着云娇:“可苦了你了。”
“唉呀姨娘,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苦。”云娇瞧着曲嬷嬷将锅里头清炒的刀豆盛了起来,她怕钱姨娘又要感怀下去,便道:“不然我还是早些去吧,否则淑珍该不欢喜了。”
“我就叫你早些去,你仔细些,别往人多的地方去,记得一定要谨言慎行。”钱姨娘跟出去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云娇随口答应了一声,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出了院子。
她先去寻了哥哥,得知哥哥不去,这才个人带着婢女去了。
韩元奎正在家门口迎客,瞧见云娇远远说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娇儿来了。”
“韩家哥哥。”云娇朝他见了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韩元奎观她神色,不像是不欢喜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道:“云娇客气了,九霄兄怎的不曾来呢?”
“哥哥课业繁忙,叫我来替他多吃些。”云娇笑着道。
“就这几步路也不肯来呢?莫非是不给面子,要我再去请一回?”韩元奎朝着把家那处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