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舫载着一船的客人,先在三潭印月游了一圈。岛上浓荫凝秀,园林精雅,文脉蕴藉,丰姿绰约,令人目酣神醉。游人们在开网亭、亭亭亭、九狮石、闲放台、迎翠轩游览过后,从九曲桥下到船里。此处是个码头,泊着许多游船。
谢雪痕偶一瞥间,看见儒生英化带着他的那个小书僮紫砚,也从九曲桥下来,迈进一艘老旧的船上坐了。心道:“这书呆子也来游西湖了。”
那艘船过了一会,荡向北岛。这时她的船也随后启航,向北而行。将及湖心亭时,前面一艘华丽的船上,忽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接着始料不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从船舱窗中,飞出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恰值数日来,雨势颇盛,西湖之水涨了数尺,此处也是较深之处,少说也有两丈。而那女子显然不会游泳,在水中拼命挣扎,几度沉浮,每喊一声救命,都会呛她一口水。
谢雪痕虽有救她之心,奈何不会水性,急向船家道:“船家,麻烦你赶紧将那女子给救上来,我会重重谢你,多给你些银子。”
那船家答应一声,便要脱衣下水。就在这时,从落水女子飞出的船舱里,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人,是个痨病鬼,但却身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一个膏梁子弟。那船家一看此人,就不敢再跳水救人。
“怎么了?”谢雪痕诧异道。
船家道:“救人我乐意,可是我得罪不起这个人。”谢雪痕眼看那女子渐渐无力,急道:“他能把你怎么样?你先把她救上来。”船家悄声道:“不能救啊,我若是救了这个女子,那我以后就没法在这里待了。我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谢雪痕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不再动弹,正自束手无策,忽然左前方船上,有一人跳进湖里,向那女子游去。
那痨病汉子身旁几个奴才大声呼喝道:“小子,你想找死是不是?”“这个女人你也敢救,纯粹是跟胡少爷过不去?”一面喝骂着,早绰起竹篙,向那人戳去。那人左闪右避,后来一潜水,到了那女子身侧,用力将那女子的头给顶出了水面。
谢雪痕见那女子脸色煞白,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那病痨鬼连忙呼喝船家,将船去压那人和那女子,那几个恶奴也用竹杆去打。那人水性似乎也不怎么样,他每往上搊那女子一下,而他自己就要被淹在水里,喝上几口水。那痨病鬼和几个恶奴在船上,看着狼狈狰扎的救助那女子的那人,比看戏文还开心,哈哈大笑,骂道:“真是个傻瓜,没想到这西湖美景中,今日还有如此一景。”
谢雪痕齿咬樱唇,紧抓着衣角,焦急的看着水里的那人,已看清楚这个下水救人的却是英化。眼见两人万分危急,一耸身,如一道飞虹,飘上了那痨病鬼的船上。闪身掠至那痨病鬼的面前,纤纤玉手蓦地覆上一层油亮的黑鳞,伸臂一探,握住了那痨病鬼的脖子。
那痨病公子犹如被铁箍箍住,痛的直鬼哭狼嚎,又陡然顿住,是被谢雪痕捏地喉咙将气噎住,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几个恶奴骤见不知从哪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漂亮姑娘,还以为是西湖水仙爬上船来,待见她制住了本家少爷,俏面凶狠,均是一惊。惟恐少爷伤了分毫,回去老爷会怪罪,急忙掣起竹篙,向谢雪痕戳来。
谢雪痕闪到那痨病鬼身后,喝道:“你们再敢动,我就把他丢进水里去。”那几个恶奴立时不敢再动,向谢雪痕叫道:“小妞,你可知道你抓得是谁,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赶紧把胡少爷给放了,给他陪罪。”
谢雪痕揪起姓胡的痨病鬼,一把按在船舷上,叱道:“赶紧把那两个人拉上来。”众奴见谢雪痕凶横,言语吓不住,说不得真得伤了少爷,哪里还敢怠慢,急忙将三四根竹篙向英化伸了过去,叫道:“朋友,快抓住,我们拉你上来。”
英化早已支持不住,看见任何东西都是救命稻草,连忙伸出左手将竹篙死死抓住,再也不放手。众人将他拉近了,先拉上那女子,接着把他也湿淋淋的给拖上了船。
谢雪痕见那女子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也不知道还有气没有,但见她浑身赤裸,遂向众恶仆喝道:“她的衣服呢,还不赶紧给拿过来。”早有一个恶仆奔回船舱,取了几件衣裳出来。谢雪痕放了那病鬼,取出一件襦裙,给那女子盖上。英化双眼被淹的通红,肚子涨的如孕妇一般,显是喝了不少水。他趴在船舷处,呕了老白天,才缓过气来。
那七八个恶仆见谢雪痕放了少爷,连忙拥着痨病鬼奔进舱里,有六个人将两张桌子裂了,拿着桌子腿出来,向谢雪痕骂道:“不知死活的疯丫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打听打听,咱们胡百万,胡大爷的名头。”喝斥着,抡起手中的桌子腿,向谢雪痕夹头夹脑的砸来。
谢雪痕见他们如此嚣张跋扈,由此一斑,即知全貌,不知平日里恶事做了多少。心中大怒,伸爪从当中一人手里,夺过一条桌子腿,几棍抡去,便有两个恶奴痛声惨叫,头上鲜血直流。周围的船只惟恐惹祸上身,都远远地划开了。
英化向谢雪痕叫道:“国有国法,切不可弄出人命来。”
谢雪痕心想,不错,此处不同别处,若是在西湖上打死了他们,官府必会严加追究。我虽不怕,但这女子只怕会跟着受牵连。当下抡起桌子腿,只往这六个恶奴身上,不是要害的部位去打。不一会儿,这几个如狼似虎的恶奴,都滚在船上抱腿捂头,杀猪般的嚎叫起来,继而又哀声姑奶奶饶命。
谢雪痕难解胸中之怒,犹不停手。英化劝道:“他们该如何受责,官府自有公断,你若是打伤了他们,岂不是也有过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