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眉拢起,在眉心留下一道清浅的痕迹,肩膀沉重极了,像是压了两块磐石,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是徒劳。
一种双脚无处着陆,被悬在半空中,四周找不到着力点的虚无感和仓皇感向他侵袭,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心惊胆颤的恐惧中。
“哈……哈……”沉重的呼吸,杂乱无章,耳朵甚至有些耳鸣,发出嗡嗡嗡的回音,在一片混乱中,池敬渊猛地睁开了双眼。
冰凉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沿着他英挺的鼻梁滚落到他的鼻尖,他低垂着头,那滴汗珠堪堪半坠在上面,晶莹剔透,照射出空荡荡的车厢。
多年当兵的经验让他很快察觉到四周的不对劲,他抬起头来,一眼望去,整节车厢空寂无人,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偶尔有昏黄的路灯从车窗前滑过。
他抬手搓了搓手臂,这时候正是春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结实有力,蜜色的手臂。空气冰冷得让池敬渊有些不舒服,无端有几分黏腻,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衣衫正贴在他的背脊上。
冷气一吹,让他打了个寒噤,那种冷不像是空调,而像是……池敬渊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对,像是有人嘴里含了一捧冰,对着你的脖子吹了一口凉气,让人背脊发麻。
人呢?他不至于睡过了。池敬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2点05分,还差二十分钟到站。
池敬渊站在空荡荡的过道上,往另一节车厢走去,没有人,没有人,全都没有人。
连列车乘务人员都没有,整辆车上只剩下他一个人,驾驶室里该不会也没有人吧?
池敬渊眉心紧蹙,正打算往驾驶室走去,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像是拖鞋走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就是家里常听见的那种拖鞋走路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池敬渊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枪,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退伍了,他的视线飞快转动,想要寻找到什么可以防身的武器。
在一阵徒劳的寻找后,池敬渊终于放弃了,他双目如鹰隼一般凝视着前方,拳头渐渐收紧,进入备战状态。
空荡荡的走廊,空无一人的座位,耳朵里飞驰而过的轰鸣声,池敬渊的额上不断有冷汗滚落,在他的衣领上晕开一个个豆大的印记。
“啪。”
一只手从背后拍响了池敬渊的肩膀。
池敬渊脖子一僵,扭过头去……
“醒醒,醒醒——先生……”
“呼……呼呼……”暖色的灯光有些晃眼,温暖的空气让池敬渊发凉的手脚逐渐恢复知觉。
“是梦……”池敬渊小声的呢喃,一张纸巾递到了他的眼前,他顺着柔软的纸巾往上看去,修长白皙的手,中指上有茧子,应该是常年写字人的手,手腕上戴着一块表,是个小众品牌,价格不算太贵也很有格调,经济能力应该不差。
浅蓝色白条纹衬衣,即便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过,他的衣服也称得上整洁,再往上是一张温文儒雅的面孔,戴着一副眼镜,透着浓浓的文人气息,他的腿上摊开放着一本书,已经快看完了。
“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一直在做噩梦,很痛苦的样子,才贸然将你叫醒。”男人微笑着,眼里带着担忧的神色。
原来是这个人将他叫醒的,他接过男人手里的纸巾,对他点了点头,“谢谢你。”
男人嘴角上扬,“不客气。”
对方没有再主动和池敬渊交流,而是安静的看起自己的书,池敬渊起身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书的内容,上面写满了日语,似乎是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
“你要出去吗?”男人合上书,往旁边让了让。
“嗯,谢谢。”池敬渊侧着身子从他旁边走过,嗓子不舒服的咳嗽了一声,准备去倒杯水来喝。
他的余光扫过周围的乘客,有的情侣靠在一起身上盖着男方的外套,昏昏欲睡,有的一直望着报站显示屏,有的甚至还泡了一桶方便面在吃。
这才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厕所门口正排着长队,裤腰带上挂了一大串钥匙的中年男人,十分不耐烦的摸了摸裤兜,似乎想要抽一根烟,大概想起车厢里不能抽烟,又悻悻的将手抱在胸前。
右边的厕所门开了,一位喷着浓郁香水的女士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小孩儿的中年大妈见缝插针的挤了进去,“砰!”的一声将厕所门关上。
“赶着投胎啊。”被抢了位置的年轻小姑娘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哒哒哒的按了起来,估计是发朋友圈去了。
“妈的,你他妈是有痔疮还是掉茅坑儿里去了?老子都等了十五分钟了,还不出来!”挂着一大串钥匙的男人,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一脚踹在了门板上。
池敬渊下意识的察觉到不对劲儿,这男人这样砸门,里面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