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俊雅怕大玉儿遭人耻笑,她知道,女人哪有不缠足的啊,良家女子都缠足啊,不缠足,一双大脚丫子,像什么话,而且过了缠足的时机,就缠不成的了,玉儿是她的亲姐妹一样的,所以,叫大玉儿跟她一起缠足。
米老夫人背地里跟俊雅说:“她一个丫头,你叫她缠足,怎么侍候你呢?”
俊雅说:“我叫她给我做梳头丫头就是了,每日给我梳头,研磨,陪我读书写字,粗活一类的,叫婆子们做吧,玉儿她好个人,不知怎的,我见她就亲兴,便如我的妹妹一般,她自小没了爹娘,没人管束,总不忍见她粗野下去。”
米老夫人听了,勾起伤心往事,原来,她和丈夫米儒共有一女一子,女曰米俊雅,子曰米玉,儿女双全,两口儿恩爱得不要不要的,偏天有不测风云,米玉五岁那年走失了,米家痛失爱子之后,又无比珍惜最后一女,怕女儿俊雅孤单,特意买了个模样俊的小丫头,连那长样都酷似儿子米玉,因此起名大玉儿,实为怀念那故去的儿子米玉。大玉儿与俊雅同年龄,意思伴着俊雅长大,米老夫人叹息一阵,对女儿之求无不应允,当即便允大玉儿缠足。
俊雅给大玉儿争来了淑女机会,可那玉儿却发愁,蹲在地上看着长长的裹脚布,问俊雅:“这疼不疼啊?啊?”
“疼是肯定的,玉儿,忍一忍,人都忍得,你忍不得?不然以后你长大了,都说你是野丫头了,快跟我一起缠。”俊雅其实痛得整晚睡不着,可她从小懂事,知道不缠足似乎就不是个好女人,她必须要做女人呀,而且要做淑女,怎么疼也得忍着。
俊雅把家里的婆子找来,让她们给大玉儿缠足,俊雅坐在一边看着。
大玉儿自己洗净了脚,坐在小板凳上,那婆子把大玉儿大脚趾以为的四个脚趾拼命往脚底下扳,大玉儿嗷嗷叫唤。
俊雅看着又急又疼,把大玉儿抱在她腿上再三劝:“都说了,会疼,没有办法哟,忍过去就是女人了,不然你怎么办呀?”
大玉儿憋屈着嘴儿,咬牙忍耐住了,婆子把裹脚布缠裹得紧紧的,夜里,大玉儿抱着脚,又吹又扇,眼泪汪汪的:“哎呀,疼啊,它咋这疼,不行啊,我要死了,我脚不会动了。”说着直不溜丢一挺,放挺了。
俊雅是既急又怕,大玉儿血淋大张的,谁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呀?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呀?俊雅看着大玉儿,仔细听听,呼吸似乎也弱了,躺那一动不动的。
俊雅害怕,把大玉儿的裹脚布挑开,松开一些,大玉儿裹脚布一松开,她立即就还阳了,活蹦乱跳起来,气得俊雅又给缝上了,但缝上裹脚布没多久,她就放挺,就这么反反复复地裹了放,放了裹,最后呢,俊雅缠成一双又尖又翘又小又漂亮的三寸金莲,那大玉儿弄成个半吊子工程,缠成个五寸的铁莲。
俊雅看着大玉儿的脚,虽然替她惋惜,可也就这样了,这都费尽了心力,才缠成这样的,俊雅心想,虽然不是啥三寸金莲,可比没缠的那还是强得多了,至少不会被人说是没缠足的野女人呀。
后来,俊雅的父亲米儒把俊雅许配给韩大宝,两家定下亲事,不想在结婚头天,韩大宝亡故了。俊雅成了个望门寡,后米儒和米夫人相继过世,剩下俊雅更是与那大玉儿相依为命。
说到这里,回到现实,那大玉儿把茶水端给俊雅说道:“娘,外面有个叫高君雅的男子,来请教娘诗词文章。”
俊雅头也不回:“不见。”
大玉儿急道:“娘,不好吧?这个人风尘仆仆,似乎是赶了好多路特为来的呢!”原来,刚才大玉儿已经看到了君雅等三人,其他两人她没看清楚,但是君雅长相如此俊美,陪着笑脸,早多了好感。大玉儿是为主人着急,这都多大了?难不成真的守着一辈子望门寡?娘才学品优,偏偏命不好,还没等结婚呢,就死了丈夫,好不晦气了,就是诗文高,整日吟诗作画,你这也不是办法呀!所以极力劝俊雅见一见那男子。
俊雅沉思一会儿,说道:“我怕是那帮浮浪子弟又来烦我。”
大玉儿笑道:“这有什么难处?娘就在门缝里往外瞧一瞧,若觉他人物猥琐,就不见他吧,如果不是,人家大老远来,倒是娘太怠慢了些,传出去,难免说你过于高慢孤僻了。”
俊雅一听有理,便轻移莲步,款提湘裙,走到门边,从里往外望去,见门外三人,其中一人甚是打眼儿:一身锦袍,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高大俊伟,风度翩翩,容颜如玉,手摇一把扇子,满面春风,少年英俊,更显得人物超脱,年轻貌美。
俊雅心内直跳,红着脸对大玉儿说道:“请进来吧,到大厅里看茶。”
大玉儿等俊雅归屋,这才开门叫君雅等三人进去。
君雅见这丫头也这般透灵,长得五官端正,巨宽的双眼皮,五官立体,身形如仙,更是心花怒放,直作揖,抬步往里走。
到了厅上,大玉儿给他们三人端茶,冲里边道:“娘,三位爹到了。”
君雅仔细观看,屏风后面站着一个女子,虽然隔着帘子,也可以看出:上穿耦合色潞紬雁衔芦花样对衿袄儿,白绫竖领,妆花眉子,溜金蜂赶菊钮扣儿,下着一尺宽海马潮云羊皮金沿边挑线裙子,大红缎子白绫高底鞋,妆花膝裤,青宝石坠子,珠子箍、珠翠堆盈,凤钗半卸。气质如兰,高贵优雅。
君雅见状慌忙一揖到地,自报家门:“小人高君雅,因慕姐姐才情,特来请教,望姐姐看在同乡面上,点拨一二,小子莫齿难忘。”
俊雅在屏风后笑道:“什么才情,无非闲着无事顺口说几句罢了。”
君雅满面笑容,把眼不住上下打量俊雅,满心欢喜,因问道:“不敢问,姐姐芳龄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