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宫门高几许,红墙黑瓦,森严的规矩拦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温婉并不知道外面的人事如何说她的,却晓得今夜便是她下嫁的日子。
“公主!”柳翠端的是一副姣好的容貌,画的好看的黛眉也在她的泪眼之下哭花了,“内务府那些惯知道捧高踩低的,这送来的都是什么啊!”
捏着那镶红金丝绣边素衣袄,温婉平静的仿佛一个局外人。她伸手抹平衣服上的褶皱不在意的问道,“皇上那边可是有消息了?”
这场指婚恁谁都知道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朝堂上更多的人都在冷眼旁观,看着一直以来都将皇上护在羽翼之下的长公主究竟是能拉拢过来东厂的势力扶植皇上,还是给人留了空挡,乘虚而入。
自然,也不可能有得十里红妆,普天同庆。这些她早就知道的。不过一个女人到底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日的隆重,没有旁人陪着,她还是想要温晟在她身侧的。
闻言,柳翠的眼泪流的更欢了,“万寿宫那边的人来了说,文帝跟公主感情深厚,今日要是陪着定然会寝食难安。为了文帝……”
“好了。”颤抖着声音打断了柳翠的话,温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默默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嫁衣,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柳翠,给本宫更衣。”
夕阳的斜晖被一角角的宫墙拉扯撕碎,肃穆的皇城里,本是已经要关闭了的西角门缓缓抬出了一顶轿子,趁着夜色掩着,送出了宫去。
东厂,一声声闷响,仿佛敲在了温婉的心上。她捏着手帕的指节已经泛白,却不愿意出声露了怯。
半刻钟之前她就已经被抬进了东厂,那送嫁的人说什么都只将她放在东厂的前庭里,匆忙离开。
方才她还惶然是什么原因,可是现在她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外面那一声跟着一声的闷响——分明就是宫杖一棍棍打在脊背上的声音。便是这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过去了三五十杖,虚的叫人不死也脱层皮了。
在那可怕的声音停下没多久,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跟温晟身边江得胜的声音极为相近,不用猜也知道是东厂里的太监,“都督,犯人晕过去了。”
“今日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便玩些新花样,放放血吧,也算是应景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本是有些温润的声音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公主。”柳翠一直跟在轿子外面。送嫁的人走了,她作为公主的贴身丫鬟却是走不得的。所以刚刚温婉只是听着的,她全都看在了眼里。此刻听见了这些,已经吓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晓得自己此时此刻再也不能缩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了,温婉闭上眼睛,咬着牙掀开了帘子。
入眼的景象让她吓得差一点叫出了声音。东厂的前庭本来就是极为宽敞的,现在却是五步一人,每人手里一个火把,将前庭照的灯火通明。
而前庭的空地上,更是横竖趴着不下十个人。每一个人都仿佛是血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好皮肉了。
“这是?”闻言,温婉才强迫着自己将视线从地上的那些人身上拉开,看着坐在台子那里摇着扇子的男子。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刹那,温婉就忍不住退缩了。她说不清这个东厂都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饶是她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副眸子,无情无义,冰冷至极!
“本宫。”刚一开口,温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失声了,强装镇定站直了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本宫乃大梁皇长公主,想来都督应该知道本宫为何而来。”
柳翠向来机灵,早就已经站在了温婉的身后,默默地给温婉力量。她距离温婉最近,自然能听见温婉声音里的颤抖,心里对眼前的人更是埋怨。
盯着温婉看了许久,看的温婉直觉芒刺在背,恨不得转身逃离的时候,男子哈哈笑了几声,“倒是本官忘了,今日还是我大喜的好日子啊!”
他话音刚落,前庭里站着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更有甚至看着温婉的目光里也带着戏谑。要不是温婉还占着长公主的名声,作出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这几近羞辱的目光赤裸裸的落在了温婉的身上,她的脸色一白再白,却也咬着牙挺着脊背,只当做没有听见看见。
牧尘元看了温婉好一阵子,原以为温婉在宫里护着那小皇帝那么久了,应该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却半天看不见她的反应。
忍不住皱了皱眉,失去了兴致,“本官今个在这里给公主陪个不是,东厂今日来了一个大案子,还是白日里皇上亲自交给本官审理的。”
“朝堂上公务繁忙,本官实在是不能让皇上等候,所以今夜还需要连夜审案,今夜只能劳烦公主先回去休息了。”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一院子里的太监那尖细的笑声,朝着温婉行了一礼,就带着人现行离开了。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前庭的人就走了干净。甚至连地上那些半死不活的人都被拖走了,足以见东厂这些人的执行力。
只不过这一次牧尘元并不是想要展现给温婉看他强大的能力,而是想要给她一个震慑罢了。
“公主。”柳翠颤抖着声音唤了一次。
温婉低头,双手撑在腿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由着温婉扶着往前走,但是每走一步,她的腿都跟针扎一样的疼。
温婉也仿佛感觉不到。她体会着这切肤的疼痛,从今日开始,她便要在这样一个狼窟里生存了,且还不知明日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没时间给她伤春悲秋。
饶是如此想得开,当天夜里,温婉就发起了高烧。吓得柳翠连夜拿着牌子入了宫,等到她好不容易请来了太医,温婉已经生生挨过高温了,差一点就此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