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凡忍不住翻了一下眼皮，知道对方还是紧张和担心。
他也能理解。
左手大拇指断了，如果植接不好，功能严重受限，巩延年很可能就要离开一线手术台了。
“巩医生，你放心，这台手术我还是很有把握的，不然陈主任就会自己来了。”
言非凡安慰了一句，又提议道：“巩医生，要不你睡一觉？”
巩延年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我在手术室喜欢和患者，和助手，和护士一边聊天一边做手术。”
“如今自己躺在手术台上……”
这时，作为手术助手的余苏叶接话道：“所以，这一次巩医生您是患者，在这间手术室做主的，是言医生，而不是您。”
“言医生喜欢的是安静……”
一旁的麻醉师，看到余苏叶的眼神示意，就给巩延年的口鼻罩上了麻醉口罩……
言非凡给了余苏叶一个赞许的目光。
给医生同行做手术，尤其还是水平相当不错的医生前辈，手术过程中难免会受到对方的评价。
因为关切自身的健康，再是心理素质强悍的前辈也难免会失去客观，评价变得挑剔和苛责。
言非凡自忖自己不会受到影响，但是让对方保持安静，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在巩延年陷入麻醉昏迷后，言非凡也进入了工作状态。
手术第一步，断面清创。
巩医生的左手大拇指是被骨锯切断的，断面相当的平整，这让清创工作就容易了不少……
手术室内，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言非凡所不知道的是，在手术区外的隔离门前，有两波人正在互不相让的对峙。
一方是闻讯赶来的巩医生的爱人，两个孩子，还有巩医生的助手和学生。
他们七八个人，胳膊勾着胳膊组成了一道防线，牢牢的守在了隔离门前。
另一方，则是脑外科的秦主任，还有他的几位助手和学生们。
秦主任的脸色黑的像锅底，怒声斥责道：“你们可不能这么自私，大拇指植接手术，不止言医生一个人会做。”
“他离开了，其他医生也能接替。”
“我那边的患者，发生脑疝就快要死了，可只有言医生一个人能救。”
巩医生的妻子黄鹂，绷着脸，迎着秦主任的目光，寸步不让道：“其他的我不管。”
“我只知道一点，我爱人的手指植接不好的话，他就不能再做手术了。”
“而言医生是医院当前做断指再植手术最好的医生，他现在正在为我的爱人做手术。”
“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他！”
秦医生气的直喘粗气。
他缓和了一下心绪，继续劝说道：“言医生在断指再植手术方面，并不比其他医生高明多少，他最擅长的是椎骨肿瘤和脑瘤的穿刺注射手术。”
停顿了一下，秦主任又接着说：“退一万步讲，巩医生即便将来不能上手术台了，他还可以坐门诊，做教学，他依然是医生。”
“但是我的脑瘤患者，没有言医生救治，命可就没了。”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还有巩医生还不明确的将来，孰轻孰重，你们总能分得清吧？”
黄鹂犹豫了片刻，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秦主任，你不用给我讲大道理，搞道德绑架，这一次我就自私一回了。”
“言医生在断指再植方面的水平，陈瑜主任可是亲口承认的。”
“在秦主任你看来，一条生命自然重过我爱人的职业生涯，但是这件事没发生在你自个身上。”
黄鹂语气越发的坚定起来。
“言医生没给我爱人做完手术之前，是不能离开的。”
“你……你……”秦主任指着黄鹂的手发抖起来。
“都给我散开了……”
这时，一声威喝传了过来。
随着这话，几名医院的安保小跑过来，开始劝说在一旁围观的一些患者和家属。
与此同时，副院长侯剑锋大步走了过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沉着脸的侯剑锋，扫视了一遍对峙的双方，严肃的质问秦主任，“秦主任，你也是医院老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让人看医院笑话吗？”
“侯院长，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主任赶紧解释说：“我刚接收了一位脑瘤患者，已经有脑疝迹象，需要立即手术。”
“我需要言医生的协助。”
“只是言医生正在里面给巩医生做大拇指再植手术，我想进去跟言医生说一声。”
“他们不让……”
“侯院长，人命关天啊，你看……”
第532章 放我一马
结束了巩医生的左手大拇指植接手术，已是半夜过一点，言非凡和余苏叶干脆没有回醉墨华庭。
两人来到整形中心的主任办公室，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相拥而眠了。
早晨近八点，被喊起来吃早饭的两人，才从姐姐的嘴里知道，昨晚上在手术区外，竟然还发生了严重的对峙事件。
“那个秦主任为老不尊，一点不地道！”
言自若不等弟弟发问，就一脸愤愤的说：“非凡，他后来提议让你来做决定和选择，是继续给巩医生做大拇指植接手术，还是去给他的脑瘤患者做穿刺注射手术……”
余苏叶忍不住打断问：“姐，昨晚我们在手术室，可没人进来说这件事啊？”
“那是被侯副院长给挡住了呗。”
言自若吼吼道：“侯副院长说，这是一个不那么容易做的决定。”
“言医生如果不接有生命危险的脑瘤患者，可为不仁；但手术中途丢开同事，称得上是不义。”
“如果他人给巩医生做的大拇指植接手术出现了瑕疵，巩医生难免心中有芥蒂。”
“这件事呢，就不要让言医生为难了。”
言自若绘声绘色的模仿着侯院长的口吻，说完了这几句，又掐着腰说：“我院实行的是主刀医生负责制，言医生主刀的手术既然已开始，我们就不要再打断了。”
“就这样，那个秦主任就灰溜溜的走人了。”
言自若又气哼哼的说：“非凡，你恢复工作才几区区个月啊，如今好像是这么大的一家医院离了你就转不动的样子。”
余苏叶轻笑道：“姐，难道这不是好事吗？不可或缺，总比可有可无强多了。”
言非凡喝了一口姐姐带来的豆浆，问：“那个脑瘤患者现在怎么样了？”
言自若摇头说：“不清楚，我也懒得打听这。”
她又劝说道：“非凡，你可别主动的给自己揽上责任。医院每天都要接收好几位脑瘤患者，你就是累死也救不了所有人。”
言非凡白了姐姐一眼，说：“姐，你不用把我想的太过高尚了。”
“我会尽力医治接手的每一位患者，但也懂得量力而行。”
“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事情，我这人是做不出来的……”
言非凡和余苏叶吃完早饭，正在收拾之际，王川是推门而入。
“非凡，昨晚的对峙一事，我也知道了。”
王川轻叹了一声，说：“没想到侯副院长还是挺有担当的，他做了那个决定，相当于把责任担在了自己身上。”
“哎，非凡……”
他语带探究的问：“如果这事让你自己来做选择，你会怎么做决定？”
言非凡才不上鬼子的当，轻哼道：“主任，我不会回答这种假设或如果的问题。”
王川轻轻的笑了笑，说：“这个选择呢，其实并不怎么难做。”
“不过，非凡……”
王川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说：“你应该清楚，比这更困难的选择，你有不小的可能会遇上。”
“比如，同是两个病危状态的脑瘤患者，一个十八岁，一个三十八岁，你会救哪一个？”
言非凡随口而出道：“救手术风险最小，预后最好的那一个。”
王川呵呵一笑，说：“你现在能轻易的说出选择标准，真遇到这种情况，你面临的可是两个家庭的苦苦哀求，或许还有来自领导和同事的说请……”
言非凡赶紧的打断道：“或许我运气好，一辈子遇不到这种残酷的选择。”
见王川露出了讥讽神色，言非凡不服气的分辩道：“主任，这种事情不是真的遇上了，再根据实际情况临机而断吗？”
“现在做各种各样的假设，我认为就是吃饱了撑着，自己难为自己。”
被噎了一下的王川，刚准备反击，就被言自若开口打断了。
“我说你们两个，有必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争辩出一二出来吗？”
“都是大忙人，时间又不早了，还不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
言非凡一看时间都八点半多了，赶紧的和余苏叶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言自若收拾了一下弟弟和余苏叶留下的早餐饭盒，又对王川道：“主任，早餐我多买了一份，你要吃吗？”
王川见茶几上的早餐是生煎，问：“荷香酒家东面，那条小街道里面的那家生煎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