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先回去。
书生依旧浅笑,同主上道别,临走前说了一句:听闻当今皇后娘娘美貌倾城,若入洛阳城,属下想迎娶她,一辈子对她好。
裴绥这才笑了,一脚踢向他的屁股,就你?白日做梦。
主上,我可是好心,您就让我做个驸马光宗耀祖。书生捂着屁股跑了。
裴绥站在原地,看向热闹的街市,这里的百姓尚算安稳,不过这些都是假象罢了,大汉早就烂到骨子里了。
太后祸国,大汉败在了女子的手中。
****
裴瑶搬进了未央宫,青竹若湘跟随,原有的中宫也被封锁起来。
进入新的寝殿,焕然一新,宫娥在殿外等着伺候,见到太后恭恭敬敬地唤太后。
裴瑶听到熟悉的称呼却有些不适应,将奉她为太后的旨意看了两遍才缓过神来,她成为太后了。
青竹见她呆呆傻傻就像刚入宫的时候不敢随意说话,心中不忍,走过去接过圣旨,您是太后了,不必再害怕。
裴瑶扬唇浅笑,眸子里忽而掉落一滴眼泪,是不必害怕了。
没有李旭,她就不必整日担惊受怕,她将是后宫里最快乐的女人,有太后、不,应该说是太皇太后在,她都会将顺风顺水。
裴瑶擦干眼泪,走至妆台前,凝视自己头顶上的粉色泡泡,唇角弯弯,荡开一抹笑意。
午时,皇帝设宴,为太后封后庆贺,命妇都来参加筵席,太皇太后照旧不参加。
皇帝又无皇后,因此,宫人将太后的座位安排在皇帝身侧,两人靠得很近。
皇帝十四岁,太后十七岁,这样的年龄差让许多人都感叹裴瑶运气好,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么大的便宜。
荣宠一生,享受不尽荣华富贵。
开宴后,皇帝朝着太后举杯,太后。
裴瑶下意识看向周围,没有找到李姑娘的身影,这才想起自己是太后了,尴尬地朝着皇帝笑了笑,陛下。
皇帝一眼就看出她的不适应,好心道:您不用在意的,过上几日就会适应了。
多些陛下关心。裴瑶淡笑,微微抿了一口酒水。
皇帝看着太后面上的浅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笑,道:朕让太医去给忠义侯诊脉了,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
裴瑶眨了眨眼,没有接话,裴泽是生是死,她并不关心。
皇帝惯来会察言观色,这个时候迅速接受到信息,太后不喜兄长,她狐疑,而太后却很和善地告诉她:本宫入宫,全仗这位兄长帮忙。
皇帝怒了,她还让人给忠义侯看病,这种人就该死了才对。她为自己错误的做法道歉,朕不知晓,不过朕觉得裴将军活着,忠义侯的名号就不该留了。
裴瑶诧异,眼中闪着精光,陛下所言甚是。毕竟裴泽在洛阳城中横着走就仗着侯爵。
皇帝所为,深得她的心。
皇帝笑了,轻轻抿了口酒,又敬太后一杯酒。裴瑶高兴地喝了,两人达成默契。
都是眉开眼笑。
周遭伺候的内侍觑了一眼,悄悄将皇帝与太后高兴对饮的事情传给太后。
太皇太后后并未有太多的情绪,刻刀微微一重,将原本刻好的手臂给弄断了,整个玉像便作废了。
可惜,哀家花了半月的功夫就这么糟蹋了。
若云倒吸一口冷气,主子这几日不眠不休地雕刻,眼下全被毁了,她恼恨传话的内侍,陛下与太后喝酒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用得着你来禀报。
内侍浑身发颤,吓得以额触地。
太皇太后擦了手,瞥了若云一眼,你也觉得正常?
若云不知太皇太后的意思,但太后与陛下在筵席上对饮是最正常的事情,她大着胆子点点头。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挥了挥手,内侍这才忐忑离开。
她在想,小东西毁了她的玉像,该怎么罚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李姑娘:为什么人人都惦记我的宝。
裴瑶不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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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散席后,裴瑶抱着一匣子糖去长乐殿,走路晃悠了几步,青竹忙扶着她。
娘娘醉了,不如回去休息会儿再见太皇太后。青竹担忧道。
裴瑶坚持,抱着糖的手都不肯松开,十指紧扣,就一刻钟的路,不远。
可是您去了会惹太后不高兴的。青竹提醒,主子醉醺醺的,走路都晃悠,在太皇太后面前,指不定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太皇太后并非寻常人,三言两语就能看透心思,小太后在她面前,压根就没有秘密。
青竹叹气,偏偏小太后还喜欢往她跟前凑。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到了长乐宫,裴瑶望着巍峨的宫门,悄悄和青竹说:我要让太后开个侧门,走累死了。
青竹感觉皇后魔怔了,便道:那您还不如搬来长乐宫。
裴瑶认真想了想,好像有一定的道理。
太后来了。扶露领着宫娥迎了过来,见小太后抱着匣子辛苦,自己下意识就要去接,奴婢帮您。
不用、不重、自己来。裴瑶有些不乐意,拂开扶露的手,自己迈着最正经的步子朝殿内走去。
扶露诧异,小太后平日里待她们都是笑吟吟的,今日不高兴还是头一回,她不解,小太后身侧的青竹朝她摇首,努力用口型对着话:醉了。
扶露明白,悄悄告诉青竹:我去准备醒酒汤。
裴瑶已经自顾自跨过门槛了,太皇太后讥她一句:您来得倒是早。
裴瑶将匣子放在她面前,从青竹香囊里取出钥匙,太皇太后目瞪口呆:一匣子糖您还用金锁。
金锁是库房的,不值钱,糖是我的,值钱。裴瑶笑说,一双手却在打颤,钥匙怎么都戳不进去。
努力了几次,裴瑶丧气了,看向太皇太后:您眼睛不好吗?
呦,谁给你的胆子骂哀家。太皇太后笑了,醉鬼。
裴瑶又戳了几下,就眼巴巴地看着李姑娘,而李姑娘侧开眼睛,不看她。
裴瑶将钥匙塞到李姑娘手里,伸手去抱她,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使劲蹭了蹭,好香呢。
太皇太后不耐,颇为不雅地提着她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人扒开,又占哀家便宜。
裴瑶眯着眼睛,唇角弯着笑,发髻上的凤簪更是戳得太皇太后肩膀疼,她自己毫无知觉,反而笑了,李乐兮。
李乐兮这个名字真好听,就像太皇太后这个人一样好看。
太皇太后没有笑了,怔忪下来,罕见地用最冰冷的光打量着裴瑶,细细品着方才这个称呼。她的视线落在裴瑶的腮上,粉妍透着殷红,旋即又看到碍眼的凤簪,抬手就取了。
哐当一声,丢在地上。
裴瑶的心跟着一颤,不由自主地垂着眼睛去盯着凤簪,跟着拿脚踩了踩,随即去攥着太皇太后的手。
裴瑶笑了,冬日的风从殿门里吹了进来,冻得她发抖,脑袋也清醒了些。
看我,不要看它。
说完后,她又后悔了,自己同自己的发簪较个什么劲呢。
太皇太后瞥着她,伸手去打开糖匣子,里面摆着各色的糖,九宫格的糖显得很有情趣,她笑着吃了一块橘子糖,皇后、小太后大方了不少。
那是,我得了好多银子,是赵家给的。之前也给了,被他们给拿走了,我去要了,他们没给。太后,你说我要不要去强取呢?裴瑶坐下来,半个身子都靠在太皇太后身上,俨然将她当作了迎枕,嘴里依旧说着熟悉的称呼。
太皇太后嘴里有糖,没有急着说话,心里对小太后的做法颇有几分赞同,等糖都化了,才点头:也可。
对,我们不吃这个亏。裴瑶拉着太皇太后一道。
太皇太后识破她的小算盘,是你自己,与哀家无关。
不,我的就是太后的。裴瑶坚持一句,眼皮子耷拉下来,她困了,脑子里晕乎乎的。
望着她晕乎乎的神色,太皇太后并没有推开,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糖,说了一句:哀家的依旧是哀家的,不是你的。
太皇太后起身,将醉鬼抱起,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出去了。
裴瑶睡得迷离,冬衣厚实,躺在榻上不舒服。她迷糊糊地起来,摸到太皇太后的衣柜前,在里面扒拉出一件寝衣,是白色的,她直接就换上了,再转回身躺在榻上。
等太皇太后再进来的时候,发现小太后穿着她的寝衣,钻进她的被子里。
看着自来熟的人,太皇太后认命地将热水放在几上,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滋味。
热水里有干净的帕子,给醉鬼擦了脸,太皇太后就将帕子丢回水里,扯下锦帐,自己去外殿吃糖。
糖匣子看着很大,可里面摆的糖不多,太皇太后一下午就吃完了,黄昏的时候去宣室殿听朝臣商议事情。
皇帝很勤快,全程都在一侧听着,这次说的征兵一事,朝臣各有想法。
太皇太后沉默不做声,静默着品着莲子茶,脑袋里想着小皇后的糖愈发甜了,有些齁。
几名朝臣说到后来,都停了下来,一时间,静默无声,齐齐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抬首,目光梭巡,何事呢?
户部告急,银子不足以招兵。丞相面露为难。
银子呢?哀家可没动你们的银子。太皇太后嘲讽。
自从太皇太后入宫后,从未办过生辰筵席,更没有大肆建造宫殿,账面上没有动一分不改动的银子。
丞相最清楚,先帝荒淫,大肆选秀不说,修造宫殿,他有口难言,皇帝也是面色凝重,道:问百姓借。
借?陛下有脸问百姓借?太皇太后反问一句。
皇帝脸色涨得通红,一时无语,丞相立即解围,可问商贾借。
丞相若想洛阳也跟着反了就直接去借。太皇太后终是不耐烦了,起身看向众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你们都懂。这个时候借银子,就是逼着他们的心向着逆贼。
皇帝急了,怒视太皇太后:您说,该怎么做。
陛下已派了裴绥,想来,他会带来好消息的。太皇太后漫不经心道。
皇帝的无能与易怒,让她莫名想笑,到底是过于青涩。
裴绥一人去了。皇帝声音弱了下去。
一人去?太皇太后皱眉,徐州五万兵马呢?
皇帝理直气壮:裴将军心思不正。
太皇太后气笑了,很快,她又平静下来,徐州的兵马,你留着给自己抬棺吗?
皇帝眼中的气势弱了下来,就算太皇太后光明正大地咒骂,她也无力反驳,忍了片刻后,她沉默下来。
眼看小皇帝难看,丞相立即递去台阶:不如调徐州的兵马回洛阳。
其他朝臣也跟着附和下来,太皇太后走到舆图前,指着徐州:若调回洛阳,后方空虚,给了他们便宜,若在荥阳遇到,你们觉得会如何?
皇帝,你留着徐州兵马不动,却在洛阳招兵,你的银子很多吗?太皇太后言辞犀利,一时间让众人哑口无言。
招兵、养兵,你一句话就要浪费多少银子?先帝若留给你几百万两银子,你也可这么挥霍。如今国库能拿出多少银子?
太皇太后不给新帝留颜面,让朝臣也觉得难堪,皇帝怯弱了良久,才问太皇太后:您觉得裴绥可信?
可信与不可信,他的妻儿都在洛阳城内。太皇太后摇首道。
皇帝却道:挟持人质,非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太皇太后陡然笑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大汉先祖窃国,先帝荒淫、陛下觉得他们有君子之道吗?你的君子之道能让大汉死而复生吗?
丞相皱眉,小皇帝太嫩了。
小皇帝哑口无言,丞相立即开口缓和:太皇太后说的极是,令裴将军为帅,裴家一族还在洛阳呢。
太皇太后却道:剥夺忠义侯的爵位,疫病一事乃裴家所为,围住裴府,将裴泽押入大理寺。再告诉裴绥,反了大汉很简单,裴氏一族为大汉陪葬,也不难。
殿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小皇帝,这样一来,明显是逼着裴绥反了大汉。
她不赞同:太皇太后,这么不妥。裴绥本就有反心,若这个时候这么做,是逼着他走上绝路。
太皇太后不再看皇帝,而将视线落在丞相身上,丞相觉得如何呢?
丞相老谋深算,不同于皇帝的天真,立即附和道:太皇太后的话极有道理。
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太皇太后慢悠悠地抬脚,扫视一眼众人,将徐州的兵给裴绥,那便赌一赌。
其他人面色发白,大汉确无空余的银子来招兵买马了,调兵是最好的办法,他们极力劝阻皇帝,皇帝压根不信,唯有太皇太后才可让陛下改变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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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瑶醒来的时候天色都黑了,若云点着灯,走近榻前,太后娘娘醒了。
太皇太后呢?裴瑶疲惫地问了一声,将脑袋从被子里挪出来,漆黑分明的眼睛里流光溢彩。
若云笑道:太皇太后在宣室殿,您先起榻用晚膳,亥时左右就会回来了。
裴瑶点点头,起榻更衣。
若云见到她身上的白色寝衣,眼皮子一跳,这是太皇太后的衣裳,她忙道:您先将寝衣换下来。
太后爱干净,旁人用过的她断然不会再用的。
也不知怎地,小太后竟然穿上了太皇太后的衣裳。
若云不敢再想,火速地换了下来,又亲自拿去浆洗。
裴瑶没有什么感觉,更衣后就用晚膳,一人慢吞吞地吃着,吃完又在殿内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