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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得匆忙,她没带衣裳,静安师太给她拿了一身道袍,出去后别说自己是裴瑶,就说是阿瑶,听到没。
  晓得了,遇事不对就跑。裴瑶笑着应了一声,眉眼温软,在师父身边找到了来之不易的温存。
  翌日清晨,雪停了,推开门,门口的雪失去了平衡,朝屋里倾倒,裴瑶只好拿着扫帚去扫雪。
  扫完雪,已近午时,管事送了些菜肴进来,师徒吃过以后,才走出别院。
  裴瑶成了昔日的无望小师太。
  ****
  昨日的大雪压坏了不少屋舍,林子里的树也被压弯了,甚至折腰而断,安顿病人的棚子坏了,病人露天而宿,冻得瑟瑟发抖。
  孟祈在棚子里来回走动,不断给人诊脉,时而露出欣喜、时而露出悲伤,欣喜则是病情好转,悲伤是病情恶化。
  瘦弱坚强的背影给了人无数的希望,病人亲切地喊他孟大夫,他回之一笑。
  检查完今日的病人后,他又回到药棚里熬药,周而复始,从未停止过。
  静安一路问人,终于找到孟祈,向她讨要抵御疫病的药草。
  孟祈为难,道:我这里的药材不够,是给病人用的。
  静安师太愣了,想到外面等候的裴瑶就道:我是来帮忙的,只是没有药草,也不敢进来。
  那我给您找一找。孟祈温和一笑,回身在药草里翻找,找来找去,最后将自己身上的香囊摘下递给静安,您用这个。
  静安连忙摆手,不成、不成的。
  孟祈坚持:我在这里待了几日,已无碍,您身子不好,还是带着为好,您若无事就帮我熬药,可成?
  我、我就不帮你熬了,我让徒弟进来吧。静安师太憨笑,转身去外间找裴瑶。
  孟祈只当是寻常小师太,并没有在意,当熟悉的人站在眼前的时候,他愣了下,旋即就觉得热血沸腾。
  孟大夫、孟大夫,你来一下。旁边有人焦急地喊孟祈。
  孟祈来不及高兴就被人喊走了,裴瑶遥遥看他一眼,并没有多加在意,放眼去看,这里有百余人,哀哀叫唤,在等着孟祈去救。
  裴瑶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师父:这里就孟祈吗?
  今日是孟祈,轮班换的,听说药草不多,朝廷给的有限,听天由命。静安师太悲天悯人。
  娘、娘一声声刺耳的声音乍起,哭声让人心口一颤。
  裴瑶下意识走去,静安师太拦住她,你别去了,死了,我去看看,念些经,超度亡魂,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刚死的人更危险,还是别让裴瑶靠近为好。
  好,这个您戴上,我不进去就不需要的,您不要,我就进去了。裴瑶弯弯眉眼,将香囊悬在师父腰间,推着她进去。
  而在这时,孟祈从里面走出来,眼眶红的,裴瑶走过去,安慰道:还有许多人等着你,不能这么气馁。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孟祈看向她的腰间,空空荡荡,又细细打量她。
  裴瑶是个可笑的小姑娘,往日里穿着华服,雍容端庄,添了几分成熟。今日穿着道袍,活脱脱的小道童,狡黠中带着几分洒脱自然。
  孟祈笑了,擦去眼角的泪痕,目光紧紧地胶再来裴瑶的脸上,不舍挪开。
  裴瑶见到死人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这些年来她见的死人也不少,超度亡魂这些事没少干过。
  她不害怕,显得很坚强,我跟着师父来的,要帮忙吗?
  孟祈连连点头,眼角依旧是红的,裴瑶觉得对方有些呆,幸亏是个太医,若是在官场上,准是要吃亏的。她在宫里见到是那些朝臣,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精明如斯。
  药棚里杂乱无章,孟祈来不及收拾,他一面熬药,一面教裴瑶怎么收拾。
  等到静安师太回来,药棚里整洁不少了,她看着孟祈笑了笑,再观裴瑶蹲在地上,两人瞧着也有几分相配。
  可惜了,裴瑶嫁给了先帝,如今更是守寡。
  静安师太从未遇到皇孙贵族,皇帝二字听着就让她发颤,也不敢多想,端着热水往棚子里走去。
  到了午时,附近的百姓送来了饭,孟祈去取,给裴瑶和静安师太各拿了一份回来。
  三人坐在药棚里吃着,大难关头,也没什么好菜,一碗米饭已是最好的,裴瑶吃着白米饭,脑海里想着肉。
  在袖袋里摸了摸,还有些银子,等有时间去镇子上吃肉。
  孟祈快速吃完饭,叮嘱裴瑶吃慢些,自己去忙了。
  裴瑶食欲好,一碗米饭压根不够,静安师太看她不吃了,便道:不够我分你一半。
  够了,师父自己吃。裴瑶快速扒完碗里的米饭,将空碗放在一侧,紧跟着孟祈的脚步走了。
  走到门外的时候,孟祈不让她进去了,你不要随意进去,我进去看看,你替我看着药炉。
  裴瑶点点头,止步门外,转回药棚。
  午后又送进来几人,同样,送出去几具尸体,除了死者亲属痛哭流涕,其他人没有任何波动,静安师太念了几遍经。
  天色擦黑的时候,她领着裴瑶同孟祈告别。
  孟祈感激不尽,红着脸询问明日可来。
  静安师太答应了,牵着裴瑶踏着雪路往别院走去。
  回去的路上,静安师太捏着小徒儿的手,叹气:孟大夫性子好,也有仁心。
  裴瑶却道:他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来的。
  嗯,没有旨意,他也会来的,大夫就该像他这么有仁心。静安师太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看着裴瑶明艳的面庞,心中忽而觉得难受。小小年纪就守寡,可想认知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么凄苦。
  她想着就问裴瑶,你可想过再嫁人?
  嫁人做甚?裴瑶不解,您忘了,我在菩萨面前说过的,一辈子不碰男人,不能欺骗菩萨。
  静安师太皱皱眉,多年前裴瑶是这么说过,可那时是小尼姑,如今已经还俗了,就不能再作数。
  她难受极了,悄悄问裴瑶:听闻有钱人会养几个面首,你要不要试试?
  面首?裴瑶怔忪,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大不敬的话。
  师太一生吃斋念佛,不染荤腥、不碰色。欲,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裴瑶询问:您是不是想多了?
  没有,我去年给一个男子超度亡魂,那家主人是个妇人,养了好几个好看的小郎君。静安师太怕自己吓到了裴瑶,轻轻开口,又恐她多想,就拿人给她做例子,听闻你的婆婆也有面首,私下里养着小郎君。
  婆婆?裴瑶眨眨眼,没有听懂师父的意思。
  静安师太迈过脚下一道小小的沟壑,盯着裴瑶:自然是太皇太后啊。
  裴瑶愣住了,仔细思考着师父的问题,对啊,太皇太后是她的婆婆。
  她笑了,拍拍身上的泥土,朝着师父灿烂一笑,师父啊,我明日回去了,回去伺候婆婆。
  明日就回去?静安师太舍不得,想到附近的疫情又只好按住自己的不舍,点点头,道:也好,回去好,在这里吃也吃不好,回去多吃些,养得白白胖胖的。
  裴瑶唇畔的笑意更深了,牵着师父的手欢快地回到别院。
  ****
  宫里的积雪被宫人清扫了,就连树枝上的雪也被内侍用钩子钩下来,确保不会砸到人。
  宣室殿前的雪很厚,内侍们花了一日的时间才打扫干净,可前面扫过,后面来见陛下的朝臣就因脚步太快而滑了一跤,摔得四脚朝天。
  皇帝不厚道地笑了,觑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太皇太后,她连忙收敛住笑意,让人去请太医来诊治。
  太皇太后若无人批阅奏疏,皇帝在侧观看,不懂的问题及时询问,感觉一日间精进不少,神思清晰。
  摔倒的臣下很快就整理好仪容来面见两位主子,带给一本账簿,长篇大就为了两字:要钱。
  皇帝懂账簿,前后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怎么花了那么多银子。
  不满陛下,疫病已死了千余人,又逢大雪,饥寒交迫,若不拨银子救治,只怕死的人更多。
  千余人皇帝咀嚼这个数字,心里对裴敏愈发痛恨,连带着裴家不喜,道:抄了裴家,将银子拨给百姓。
  慢着。太皇太后打断皇帝,她抬首,睥睨着对方,陛下这么一做,裴绥就没有回头路了。
  皇帝低头,太皇太后,你有办法?
  去裴府传话,让裴家拿银子,若拿得出,就放了裴泽。拿不出,就让裴泽也给这千余人赔命。太皇太后说道。
  给了裴家机会,又给裴绥保留颜面,余下的事情,就该看裴绥自己的。
  皇帝没说话,朝臣拟了旨意,太皇太后让人取出印玺盖下,又找人去传旨。
  皇帝看了一眼玉玺,默默挪开眼睛。
  旨意传达后,太皇太后不再管皇帝的事情,起驾回宫去了。
  回宫后,太皇太后望着空荡荡的寝殿,颇有些无趣,找到糖匣子,里面也空了。
  糖没得吃,她只好自食其力。
  一夜不睡,做了一匣子橘子糖,糖入嘴里的那刻,又觉得不甜,她又全部丢入水里。
  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色大亮后,她回到寝殿,若云让人取来朝服要给她换上。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罕见地耍起小脾气,哀家今日不想去。
  若云不知所措,忙道:您哪里不舒服吗?
  嗯,哀家浑身不舒服。太皇太后倚靠着床榻,让人将朝服拿远些,自己望着空空的糖匣子,心里渐有些失落。
  若云愕然望着太皇太后耍脾气的姿态,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伺候多年的主子。
  她斟酌言辞,扶露闯了进来,她欲斥责,扶露朝着太皇太后喜道:太后娘娘来了,要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遽然坐起身,巴巴地看着殿门口。
  裴瑶缓步走进来,在她面前五步外停下,扬眉浅笑,臣妾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感觉哪里不对,嘴里矜持道:太后今日客套了。
  裴瑶淡笑:儿媳给婆婆请安,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我不仅是你婆婆,还是你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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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太皇太后倚靠在坐榻上,听到儿媳婆婆这两个词语后,惊愕得动不敢动。
  不知怎地,她想起多年前自己对末帝说的话:长嫂如母,陛下有违人道。
  报应来了。
  她直起身子,朝着裴瑶招招手,裴瑶当作没有看见,反而笑道:婆婆怎么了?
  太皇太后的身子跟着颤,怒斥道:闭嘴。
  裴瑶看着若云,又看看扶露,笑了又笑,太皇太后若无吩咐,儿媳退下了。
  若云与扶露对视眼,太皇太后震怒了,她二人忙拦住小太后:太后娘娘可曾用了早膳?
  用过了,要我伺候太皇太后吗?裴瑶故作天真,眉眼弯弯,纯良无害。
  若云扶露哪里还敢让小太后留下,给她们几个胆子,也不敢了。若云立即改口:太后娘娘,您慢走。
  裴瑶大摇大摆走了。
  若云回身再度觑着太皇太后阴沉的脸色,努力摆出笑脸来,询问道:太皇太后可要更衣?
  不更,哀家累了,告诉她,哀家想吃糖了。太皇太后抿着唇角,脸不高兴。
  若云也不敢再问了,派了两人去传话,分两路,给皇帝和太后分别传话。
  皇帝正在用早膳,听到传话后愣了下,太皇太后今日不舒服吗?
  内侍摇首:奴不知晓。
  罢了,朕知晓了,你且退下。皇帝也不再问了,太皇太后行事自有分寸,日不来罢了,她也能对付。
  皇帝打消疑虑,而裴瑶听到太皇太后要吃糖的时候,她看向青竹:你去做。
  青竹感觉小太后哪里变了,自己也不敢问,默默答应下来。
  等内侍走了,裴瑶翻起杂记来看,日子骤然变得很轻松下来。
  午前,皇帝来请安,她让人摆膳,自己慢悠悠地同皇帝吃了午膳。
  午后,皇帝回宣室殿,裴瑶午睡。
  觉醒来的时候,青竹捧着匣子糖来了,她坐起身子,你做得真快。
  青竹笑了,奴婢以前做过,不敢托大,但能让您满意的。
  裴瑶拿起块橘子糖放入嘴里,甘甜的味道涌入喉咙,你这橘子糖并不腻。
  相比较自己做的,青竹这份更好。她有点舍不得给太皇太后了,让人取了小小的糖匣子,挪了**块进去,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给太皇太后送去。
  青竹皱眉,她做了五十块呢,太后这么分,太皇太后会不高兴的。
  您要不要再添些?
  裴瑶不肯,摆手道:就这么些,多了给她浪费。太皇太后每回吃糖都是囫囵吞枣,想必吃不出来的。
  青竹拗不过她,硬着头皮捧着小小的糖匣子前往长乐殿。
  长乐殿外站了几名等候求见太皇太后的朝臣,青竹不敢越过他们,只好在侧等着。
  等到天黑的时候才等到朝臣都走了,她颤颤惊惊地进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略有些疲惫,左手托着脑袋在小憩,听到糖这个字的时候终于睁开眼睛,慵懒又有些兴趣,今日动作倒是有些快。
  青竹不敢撒谎,忙道:这是奴婢做的。
  太皇太后怔住,眉头狠狠皱,扫了眼青竹手中的糖,不悦道:你们主子胆子愈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