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盒里的水笔橡皮散落一地,用来修改错字的胶带,在粗鲁的动作中,落到她穿着拖鞋的脚背上,与肌肤相撞的瞬间,发出咚的一声,不疼,但别样的心酸。
宋杺言垂着头,攥紧了手指,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翻涌的泪意:我没有。电视台来采访,我也是今天中午才知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宋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昂起头来,下一秒粗糙的指节滴落一抹热意,宋母看着那滴晶莹,狠狠蹙了眉头,训她:你哭给谁看?你以为你哭,我们就会心软?告诉你,在我们家,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知道,钱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宋杺言惨然一笑,在心里默默的回答。
你笑什么?宋母拧了她一下,你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言归正传,把钱藏哪了?
我没藏。我真的没有钱。
宋杺言说的很慢,这样声音才不会因为情绪的起伏而颤抖。
宋父举起饭桌上还没洗的碗就砸了过去:到现在都不说实话!
瓷碗不比胶带,一旦砸实了,绝对能砸出一片青紫。
宋杺言想避开,宋母却强硬的摁着她:躲什么?你爸教训你,你不老实受着,还敢反抗?!
就这么停顿一瞬,瓷碗砸到了膝盖上,骨骼受到重击,传来钻心的疼,碗内的油污全部溅到雪白的及膝袜上,连百褶裙和衬衣都没能幸免。
宋杺言闭了闭眼,掩住眸中的痛色: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让我掏钱,才会那样说。
宋母嗤笑,唇角的肌肉鼓出一块:你可真是懂得揣测同学的心思啊,平时没少勾搭人吧!想想也是,你在家里吃的就那样,皮肤却这么水灵,应该没少收同学送的零食吧,怎么不知道拿回来孝敬我和你爸啊?
宋杺言没有说话。
宋母也不想听她任何回答,就是想数落她,就是要痛骂这只白眼狼!
等宋父宋母把宋杺言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垫都掀开,确实什么都没有找到,又打开宋杺言的手机,微信qq各种软件全翻了个遍,也一无所获之后,才不情不愿的勉强相信了她没有偷偷藏钱的话。
饭桌上吃空了的盘子、碗筷,还放在上面,都等着她来收拾。
宋父坐回沙发上,先前的翻找终归是件体力活,他有些喘的对宋母说:明早打电话给她班主任,替她请假。
然后看向站的笔直的,面上无悲无喜的宋杺言:你明天跟我去医院抽血,早饭不许吃。
还有这些翻乱的东西,全给我收拾了,明早老子起来,要是看到一点赃乱,你就给老子等着!
说完,咳了两声,就跟宋母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留下一室的悲寂。
宋杺言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了,婉婉这个点还没回来,应该是住在同学家里了。
她望了望凌乱不堪的室内,跟幽灵似的缓步上前,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碟。
第二天一早
叶辞来到学校,前排的玉曼凝已经来了,看见她,就蹦蹦跳跳的把脑袋伸到她的面前,晃了晃头上的那根脏辫:姐姐,你还差我七根辫子哦~什么时候兑现?
一天一根吧,好不好?
叶辞算了算时间,一根脏辫,自己来编的话,大概要30分钟,便趁中午给她编好了。
玉曼凝开心的说好,然后汇报起了昨天的调查结果:倾城咖啡店的老板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但那个绮灵电器的地区经理,好像和一个已婚omega有不正当的来往,昨天他们碰面的时候,那眼神霹雳吧啦的,一看就关系匪浅。反正,我会持续关注哒,一旦有什么苗头,就快门一摁,拍照留证。
叶辞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直到早读开始,旁边的座位都空空如也,班里的人已经小声讨论过几回,大家都觉得挺奇怪。
宋同学作为班长,向来是以身作则,从没有迟到过,今天早上怎么没来。
再一想到昨天慈善义演上,宋叔叔的撒泼大哄,还有班长被宋阿姨打了的事。
众同学的心里都感觉有些不妙。
班长不会是跟叔叔阿姨发生争执了吧?
保不齐。搞不好争执还很大,女神被叔叔阿姨强行关在家里,闭门反思都说不定。
啊?叔叔他们这么对班长啊?太过分了吧。
那个,我就随口一说,不一定是事实。
可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不然风雨无阻的班长,怎么突然不来了?
叶辞看向旁边空掉的座位,眸中有些担忧,昨晚那件舞裙,她带回家洗了,也不确定宋同学到底还要不要。
上午第二堂课是英语课,班主任秦艳走过来,为大家解答了疑惑:今天早上,宋同学的妈妈打来电话,说宋同学发了高烧,来不了了。
这话一说,当即就有十几个同学表示等午休时间就去看她,可见宋同学在班上的人缘很好。
秦艳知道宋杺言的家离学校不远,步行过去,花不了太多时间,也就没有阻止。
这边,玉曼凝喊叶辞一起吃中饭,甚至都已经兴致勃勃的思考菜单了,叶辞却想着中午要不要和那十几个同学一起去探望她一下。
总觉得不是很放心的样子。
而此时的宋杺言,正躺在医院里的采血椅上,负责抽血的护士已经给她的手臂进行碘酊消毒。
在刺入针头前,询问道:还是像往常那样,抽200ml~300ml吗?
宋父却摇了摇头:抽400。
宋杺言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对宋父的话听之任之,就像个木头傀儡。
护士又看了眼宋杺言,面上有些为难:你女儿这么瘦,体内的血容量不会高,400ml对别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你女儿来说,可能会有明显的并发症,像是头晕、胸闷、心悸,也许还会出现更严重的症状,希望你们能考虑清楚。
宋父却是连考虑都没考虑,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懒得听护士的话,直接大手一挥:
没事,抽。
第38章 生疑
这三个字,可谓是掷地有声。
护士不知为何,竟听出了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
不由的心中嘀咕,但转念一想:他们是父女,作为爸爸,应该不能害女儿吧。
可400ml也实在是
护士不放心,又询问了宋杺言。
但话刚说一半,就被宋父打断:她没成年,我说了算。必须抽400,少一点都不行。
这位先生护士蹙眉,心道:这人如此不为女儿考虑,该不会是后爸吧。
看着护士略显狐疑的眼神,宋母赶紧扯了扯宋父的衣袖,示意他在外面注意点。
宋父这才让面目和善些,主动退了一步:既然护士都这样说了,那就350吧。
护士却觉得像宋杺言这么瘦的姑娘,350ml可能都有点多,正想再劝两句,躺在采血椅上的少女轻轻开了口:护士姐姐,抽吧。
这一刻看着纤瘦的少女,再看一看手里的针头,不知怎么,护士竟生出于心不忍的感觉来。
她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眼已经做好碘酊消毒的右手臂,让少女握紧右手的拳头。
少女的手臂洁白如玉,仿佛吹弹可破,淡青的血管蜿蜒其中,衬出别样的精致纤细,犹如一件完美而脆弱的艺术品。
针头刺入的时候,护士的动作非常小心,就怕碰坏了她。
宋杺言面上就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面具,透着与世隔绝的游离和寂静,宛若一个瓷雕的娃娃,里面是空心的,灵魂都没了。
随着血液的流出,她的脸色逐渐发白,额上出了一层虚汗,不久之后,竟开始干呕,身体蜷成一团。
这反应不对,太剧烈了。
护士看了眼,明明只抽了100ml,按理说,不应该啊。
除非
她想到了什么,立即拔了采血针,并迅速将止血棉球摁在少女上臂的针眼处。
宋父见抽血中断了,还在那边伸着脖子嚷嚷:护士,不对啊,这才100吧!别以为我文化程度低,就能随便糊弄!至少数这个东西,我还是识的。不是说好350的吗?本来我是要400,看在你的面子上都已经降了50了,你不能
宋母见护士脸色不对 ,赶紧用胳膊拐了拐老宋,让他别说了。
护士心里是真有点动怒了,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的说:你没看见你女儿的反应不对吗?
宋父撇了撇嘴,原想说管她什么反应,你抽不就行了,但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就没吭气。
护士问他:你女儿是不是前不久才献过血?
宋父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啊。
真的没有?
真的没啊。宋母也在一边帮腔,就差赌咒发誓了。
护士还是觉得不对,看了看采血椅上干呕的少女,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藉着递水的动作,一把撩开宋杺言左手臂的袖管,速度很快,宋父宋母惊了一下,却是阻拦不及。
下一秒,少女左上臂明显未褪的青紫和一个细小的针眼,就映入护士的眼帘。
这很明显就是才献血不久。
宋杺言的皮肤本就极为白皙,从肘部蔓延至上肢的大片青紫,便更显得触目惊心。
由于每次抽完血,胳膊都有几天的不舒服,为了不影响写作业,都是抽的左臂。
护士看着眼前的铁证,再望了望宋父宋母毫无愧意的神情,心里叹息不已。之前在医院里就看到过宋杺言几次,但不是每次都由她来进行采血,所以,她也不是很清楚面前的少女前一次抽血的时间。
但这种事,父母应该是最清楚的,却还坚持这么做,甚至不惜撒谎欺骗,这样不止寒了女儿的心,也让旁观者感到不寒而栗。
采血处的人很多,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宋父觉得下了面子,张口就道:都看什么看!觉得我坑女儿,不近人情是不是?那是你们不知道我这女儿有多过分!平时有什么重要的事都瞒着我们,晚上不知道在外面鬼混什么,回来的也晚,估计心里巴不得夜不归宿呢!还偷偷藏钱,跟好多alpha走的近,人际关系我都没脸提,她还天天都想脱离这个家,觉得我和她妈给她丢人了,唉,我心酸啊!
宋母垂着头,配合著作出一脸黯然的表情,还用手抹了抹眼睛,实际指腹上没有一点湿意。
但不管怎么说,宋父的这话,还有宋母的表现,在旁人的眼中,就等同于说宋杺言是个不自爱、不在乎家、不尊重父母的omega。
一瞬间,旁观者看向宋杺言的眼神又不太对了。
那眼神好像在说:看这小姑娘蛮清纯蛮端庄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啊!
甚至当即就有人对宋杺言说: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养你不容易,要孝顺父母知道吗?别总惹他们生气,你爸爸妈妈一把年纪勒,气出病来可怎么搞?到时候还不是要你来照顾,还要花很多的钱,何必呢?还不如现在好好对他们,你说是不是?
然后又看向唉声叹气的宋家夫妇,出言安慰道:老大哥,老大嫂,你们确实不容易,都是当父母的,我多少能体会你们的心情,唉,儿女都是前世的债啊。
宋杺言觉得自己头晕的厉害,对周围的视线和话语,不是没有感知,但已经无力去在意。
护士不知道宋父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关乎抽血,她必须拿出认真且严肃的态度,询问道:这位先生和女士,难道你们不知道abo,不管哪种性别的献血,间隔的时间都必须在两个月以上吗?
宋父宋母正演的逼真呢,闻言一顿。
宋母嘀咕了句:正规医院就是麻烦,早知道还不如去小诊所呢。
护士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女士,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母打着哈哈,就是确实是不太清楚。我和老宋,文化程度都不高,你多多包容。
这不是包容不包容的事。护士感到无奈,将献血有关的事情,都详细的和二人说了一遍,然后找到负责登记核对的人员,追究起了这事:你核对的时候,就没发现时间间隔的问题吗?
登记的人员吓了一跳,赶紧翻记录,然后诧异极了:不对啊,他们交过来的采血登记表上显示的上一次时间明明是在三个月前啊!
护士也觉得不对了,心想:难道采血登记表是伪造的?还是有人给他们做了伪记录?
宋父宋母感觉现在的情形不太妙,趁护士和负责登记的人员都背对着他们,赶紧一溜烟的奔了,把头晕难受的宋杺言一个人扔那儿了。
不然,医院一会儿问他们要采血登记表可怎么搞,这个表是真表,上面有特殊的防伪暗纹,这可是音音替他们弄来的,绝不能交给医院。
负责登记的人员,有着近二十年的从业经验,而且记忆力极好,他认真回忆了一下:我敢担保,那张表是真的,上面每条记录后面的章还有内里的暗纹,也都是真的。就算是高仿,也绝不可能伪的那么真,所以,绝对是真的。
护士疑惑:那他们是不是找了什么关系啊?
登记人员挠了挠头:可是,每条记录都完全真的采血登记表,哪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那对夫妻看着就很一般,不像是有那种能耐的人啊。
宋杺言扶着墙壁走过来,听到这番话,缓慢前行的脚步顿了顿。
第39章 症状
哎,你好些了吗?
护士刚准备找宋家夫妇要采血登记表,回头一看,竟发现宋父宋母不知何时,早就溜的无影无踪了。
反而是先前表现的特别难受的宋杺言,扶着墙壁慢慢的走过来。
少女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令人心疼,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依然在微微的颤动着。
护士赶紧迎上去:你好些了吗?还是躺回椅子上歇息一会儿吧?对了,我给你拿些吃的,早饭没吃,肯定肚子饿了吧。
说着,不等宋杺言拒绝,就跑到休息间,从桌子上拿来几包小饼干,笑着递给她:没拆过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