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搬了张凳子过来,孙千方坐下便开始为许淮南把脉。
宋芳华立于孙千方的身旁,眼神落在了许淮南的脸上,因在病中,脸色瘦削腊黄,却也能从中看出些许清隽的气质,因是读书人,书香之气熏染之下,也透着些厮文。
她的目光上移,便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怔了怔,颇感意外,不过随即便眨了眨眼。
许淮安微愣了下,便扬起了笑脸。
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头脑也不再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精神多了,从里到外的透着轻松,再见到一个年岁比他还小点的女孩,还是个看着就活泼可爱的女孩,神情间都透着些飞扬。
“孙大夫,怎么样,南哥儿的病,是不是见好了。”安氏目光一直紧盯着孙千方,就怕他皱一下眉头。
虽然孩子看着是精神得多了,而她心里也放松了不少,但病好没好转,还得听大夫所说,特别是孙大夫的医术,她现在是大为佩服。
孙千方没急着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许淮南,随后转头看向安氏,我们去外面说吧!
这也是他一向的规矩,并不当着病人的面诉说病情,这也是担心病人听到这些,于养病不利,小孩子心思浅显,还算好些,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自己的病情,难免会心思重,影响养病。
但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那都是病人,孙千方都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病情。
安氏闻言,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会儿也回想起来,先前孙大夫也确实有跟她提起过,说这孩子当时病得凶险,得用猛药的话来,深怕有什么不好,落下严重的病根,满心忐忑的跟着孙大夫去到屋外。
这两人一出去,屋内便只剩下两个孩子。
许淮南上下打量宋芳华一眼,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你是孙大夫的孙女吗?”
“不是,我是孙大夫的徒弟!”宋芳华笑了一下。
随即便见许淮南一脸吃惊的模样:“你,女徒弟?”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听到他这话,宋芳华不由撇了下嘴:“你也像其他人那样,瞧不起女孩子吗,觉得女孩子太笨学什么都不会,也或是觉得女孩子无用,那怕就是学会了,也只有嫁人一途,所学的本事全都浪费了?”
说到这个,她心中其实是相当不忿的,以前在桃花村时,因为她爹是秀才,村里人对他们一家,多少有点敬畏,所以从来对他们都是以礼相待,绝不会胡搅蛮缠。
但出来外面之后,她才真正体会到,男女之间的差异,她是女孩子,就好似她有罪一般,特别是在知道她是孙千方的徒弟时,那一脸的惊诧可惜的样子,简直觉得她有多大逆不道一样。
尤其是在孙氏族人们的眼中,只觉得她空占了一个徒弟的名头,好似暴殄天物一般。
许淮南听到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发现她一脸忿忿不平之色,联系着她的话,心中略一想,便大致能明了几分。
随即也不由笑了笑,开口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并没有觉得女孩子很笨,学不好东西,相反,我觉得很多女性很聪明的,你看我娘,她就能靠着刺绣的手艺养活我们,还能有余钱送我去学堂……”
至于女孩子学医术这方面,他也没有什么可反感的,这怎么说也是正经营生,人家凭自己的本事过日子,他完全没有理由看不起人。
不过女孩子长大了会嫁人,这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嫁了人受夫家管,肯定没有做姑娘时来得自在随意,各家有各家的规矩,这个他就不好评说了。
听到他这番话,宋芳华不由高看了他一眼,在普遍重男轻女的现实社会下,还能有人认同女性的地位,让她总算觉得有点欣慰。
不过大致倒也能明白些许淮安的想法,他是由他的母亲安氏抚养长大,自然会偏向自己的母亲,并不会看不起女人,但大环境却是,很多男人都看不起女人,觉得女人没见识。
试想一下,女人都被他们限制在家中,连出门都不让人随便出,更别提让人进学堂读书受教育,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这般下去,也不可能有多少见识!
“可见你在学堂里进学,很是用功。”明白几分道理,这学没白上,宋芳华算是难得的夸了一句。
“不用功也不行啊,我娘辛辛苦苦的,就只盼着我能出息了。”许淮安两手一摊,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也是有些发愁,生病耽误了功课,怕会跟不上。
望子成龙嘛,所有做父母的期望皆是如此。
倒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学生,学习压力也这么大啊,说起来,这个时代,十个人中也未必出一个读书人的,按理说压力不应该这么大才对,但就业面有点窄,读书的尽头,大概就是考取进士做官了。
当然这只能是学习出众的,学习不好的,就只能中途而废了。
“既然这么用功,那就不会学不好,如此一来,你和你娘也必然都能得偿以愿了。”宋芳华想了想,开口说了一句。
能不能得偿所愿不一定,但用了功,肯定就不会太差,一次不行还可以再次偿试,总归机会还是很多的,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总会有一点能成功不是吗?
“借你吉言。”许淮南正儿八经的拱了下手。
宋芳华看着他人还坐在床上,却似模似样的给她行了一礼,看着还挺有趣的,不由扬唇笑了起来。
这时代的读书人,也不是那么无趣!
她不由想起她爹宋竹青,虽说只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却并不是个迂腐的人,甚至还相当有见识,也并不嫌弃她们姐妹是女孩……
思及过往,顿时便有些黯然神伤了。
“你怎么了?”许淮南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开口问道。
宋芳华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了我爹,我爹也是读书人,还考取了秀才功名,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