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喝。”这一回,季榆所给出的答案,却是和先前完全不同。但哪一个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就显而易见了。
看到对面的人眉头紧锁,一脸嫌弃地将酒壶中剩下的酒给喝完了,罗蔚衡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既然都说难喝了,怎么还非要全部喝下去?
“我想不明白,”直到手里的酒壶再倒不出一滴酒,季榆把它给放到了桌子上,“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他看着罗蔚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困惑。
“既不能解渴,又不能饱腹,喝得多了还会发疯头疼——”想来确实是醉得深了,这个平常都少言寡语的人,突然就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还说什么‘江湖儿女怎能不会饮酒?’天底下会喝酒的人多了,也不见得个个都是江湖儿女!”
嘴角稍微上扬了些许,罗蔚衡也没有去纠正季榆这句话当中那乱七八糟的逻辑,只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这个人不管是什么模样,这会儿在他的眼里,都招人得紧。就像现在,对方这肃着一张脸,不停地抱怨着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话语的样子,简直让他想直接走过去,将人搂进怀里,好好地蹂躏一番。
“……明明师父自己的酒量都糟糕得要命,还偏偏总喜欢拿这个逗我,要不是他……”听到这里,罗蔚衡蓦地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看向季榆。
“你师父骗你喝酒的那次,”他问,“你都干什么了?”
当季榆还在池君昊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曾被张首阳哄骗着喝过一次酒,这件事罗蔚衡一直都知道,但每当他想要再追问下去的时候,对方都对此事闭口不谈,他对此可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想了好久了。
眼下碰上了这机会,他当然不可能放过。
“不记得了。”然而,季榆的回答却简短干脆地令罗蔚衡有些傻眼。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人如果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刚才的那些举动来,他都要以为对方压根没有喝醉了。
“就是醒过来的时候,”还不等罗蔚衡不满就这么一句话,季榆之前为什么捂得这么紧,对方就继续说了下去,“我躺在赵师伯的房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穿着她的衣服。”
罗蔚衡:……
季榆所说的“赵师伯”,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赵师伯”吧?
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季榆穿着那个自家师父唯一收的女徒弟的衣服的模样,罗蔚衡的嘴角一弯,就见季榆朝他横了一眼:“不许笑,”季榆一本正经地开口,“不然我就把我知道你被掌门打扮成女子送到青楼去的事情说出来。”
罗蔚衡:……
师父不是说好,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吗?那个混蛋又说话不算话!
罗蔚衡突然觉得,当初他和某个人约好“绝对不会有第三者知晓”的事情,说不定早就在他没发觉的情况下,弄得人尽皆知了。
……连季榆都知道了,九华山上还有人能不知道吗?!
但随即,罗蔚衡又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个人,就算是醉了,于这种拿人把柄的事情,都仍是这般的不拿手。
“那你倒是说一说,你都知道些什么?”稍显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罗蔚衡笑盈盈地看着季榆,想知道这个人若是此时提起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没了酒,他索性倒了杯凉茶放在手边,一副要与对方促膝长谈的姿态。
都说酒后吐真言,唯有弄清楚这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他才更有把握将人给拐到手不是?
“我知道……”季榆歪着头想了想,“……绿萝姑娘喜欢你。”说完之后,他还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她还来山上找过你。”
只不过那时候罗蔚衡由于其他事情离了山,没能碰上,后来事情怎么样了,他就不清楚了。
“我还知道你徒弟本来想和魔教女子断绝来往,是你把他揍了一顿,扔到那名女子面前去的。”季榆前一句分明还在说着青楼的事情,但后一句却跳到了毫不相干的话题上。
“还有……”
听着季榆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如数家珍地说出来,罗蔚衡面上的神色柔和了下来。
那些原先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旦从这个人的口中转述出来,就变得莫名地悦耳,只是……
“你到底……”看着还在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是否有漏掉什么的季榆,罗蔚衡轻声喃喃,“……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呢?”
有些事情,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听到罗蔚衡的问题,季榆的话一顿,抬起头来朝他看了过去。
“师叔曾去过的地方,凡是我知晓的,我都去走了一趟,”即便罗蔚衡自己不记得了,那些地方,总会有人记得这个行事肆意潇洒的人的,“因为师叔……”他看着罗蔚衡,唇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是我一直以来,不停追逐的人啊。”
心脏骤然停顿了一瞬,而后如同要从胸腔当中跳出来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罗蔚衡的嘴唇开合了数次,许久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罗蔚衡张开口,下意识地就想把此刻最想知晓的问题给问出来,但最终,话到了嘴边,却变了个样,“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果然做不到,趁着对方意识不清的时候,做出袒露心意的事情来。纵然季榆明日醒来,不一定会记得他所说过的话——甚至有可能不会记得他所做过的事,但他却着实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越是在意的东西,就越要小心照料,便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都能心疼上好半天,他又怎么可能主动去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来?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罗蔚衡抬手揉了揉额角,对自己这无谓的坚持有些无奈。明明平时在处理其他事情的时候,他都挺随便的不是?结果这种时候,反倒开始拘谨起来了。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季榆的话打断了罗蔚衡的思绪,他侧过头,看向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的人,轻声地笑了一下:“对,你最想做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要你说,我就帮你去做。”
如同许下了什么承诺一样,罗蔚衡的语气很是郑重。
许是从罗蔚衡的表现当中感受到了什么,季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着头沉思了起来。那个样子,看起来倒是挺唬人的。
双眼弯了弯,罗蔚衡低笑了一声。
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并非一时兴起。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想过要为这个人做些什么了。
从两人相识以来,从小时候帮他躲避来自掌门的惩戒,到后来替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子离开九华山打掩护,季榆帮过他的次数,绝非两只手能够数得过来的。而与总喜欢招惹麻烦的他不同,这个连爱好都少得可怜的家伙,除了被对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折腾之外,还从来没有陷入过什么太大的麻烦当中去过。
便是之前池君昊和尹苍羽的事情,就算没有罗蔚衡帮忙,最后的结果至多也就是落人口实而已,算不上什么太大的过错。
“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终于想好了要做些什么,季榆抬起头来,确认一般地问道。
罗蔚衡闻言,立时笑了出来:“我和你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别的事情他不敢说,但唯有这一点,他敢拍着胸脯保证。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季榆站起身来,朝着对面的人走去。
“不许动。”在罗蔚衡的面前停下脚步,季榆居高临下地看着仰着头和自己对视的人,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