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再训斥这个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的小家伙几句的百里承,一听到对方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整颗心脏都一下子化了开来,那一丁点的不悦,更是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再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百里承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对着某个伸着双手的人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下次不许忘了。”
“我们还还有些事,”没有再去理会一边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的小家伙,百里承转过头来,对曲长歌轻轻地点了点头,“就不打扰曲大夫了。”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这些日子,小榆给你添麻烦了。”
敏锐地从百里承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曲长歌的双眼微微眯起,没有立即接话。
季榆眼下还是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对自己所重视的亲人表现出独占欲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百里承这么做,可就着实有些不合适了。
隐约察觉到了百里承和曲长歌之间那稍显古怪的气氛,季榆放下了捂在头顶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看着两人,张口想要说话,却又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一时之间神色有点纠结。
注意到了季榆的表情,曲长歌收回落在百里承身上的视线,侧头过看向他:“你没有说过今日是你的诞辰。”
他这不是忘了嘛……季榆的嘴唇动了动,默默地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他才刚刚把百里承给安抚好,可不想再提醒对方这件事。
“我是十六岁又不是十岁,”给自己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季榆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必要弄得人人都知道吧……?”
他们这儿,可没有每年给人做寿的习俗,只不过当初他刚被百里承接回府上的那段时日,对方因为那毫无停歇的战事,而时常无法陪在他的身旁,而他在经历了家中的变故之后,异常敏感怕生,除了百里承之外,谁都不愿接近,最后百里承便和他定下了约定,每一年他的生辰时,无论他有什么要事在身,他都一定会回来陪他一同度过这一天。
就是去年身在千里之外,百里承也驱马连夜赶了回来。只可惜,他终究是没能赶在那一天结束之前,来到季榆的面前。
每年都给季榆庆生,这是独属于他和百里承的习惯。
尽管知道季榆只是在给曲长歌解释,可他听到对方说起这些事,百里承的眼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些许笑意来,心脏有种被某种情绪充塞的饱胀感。
这个天底下,大概再没有比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同等代价——或者应该说,比之更多的回报,更令人感到满足的事情了。
“所以,”将手边的药材往前一推,季榆向曲长歌吐了吐舌头,“这些东西,今天只能你自己整理啦!”
见到季榆的举动,曲长歌不由地有些失笑。这个家伙,明知道他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百里承身边的人,曲长歌打消了再说点什么的念头,略微弯了弯唇角:“玩得开心。”
他和季榆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可能及得上对方和百里承亲密,他更没有那个资格,去破坏那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这一点,曲长歌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两个人离去的身影时,他竟有种想要出声将人留下来的冲动。
大概他只是……有些担心,百里承刚才无意间表露出来的,对季榆的那一丝占有欲吧?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曲长歌低下头,准备继续整理手上的药方,但没一会儿,他就有些烦躁地将面前的药方给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他觉得,他肯定是因为和季榆在一起待得久了,被对方的小心眼给传染了,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生出嫉妒的情绪来。
……简直就跟个玩伴被抢走的孩子一样。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曲长歌没了再继续坐在这里的心思,起身往外走去。
反正这会儿没人过来看病,他索性出去转一转,正好也去给季榆挑一挑礼物。
就算此处没有替孩子庆生的风俗,可他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生辰,总得做点什么。
转过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小道,绕过喧闹的街市,季榆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我们现在还来得及去北山吗?”
虽说北山是城外北边那一片山脉的共同称呼,但他们要去的落云寺,却在最远处的那座山峰的顶上,从这儿过去,可有着不小的一段距离。
百里承闻言,抬头看了看有些偏西的日头,出声回答:“肯定是来不及走一个来回了。”
但要是想在日落之前赶到那儿,却还是做得到的。
“那就在那里住下吧!”听到百里承的话,季榆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落云寺的方丈肯定不会把我们赶出来的!”
真要不行,直接寻个山洞凑合一晚就是。这样的事情,他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
显然也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百里承的唇边露出了一抹笑容:“好。”
既然今天是季榆的生日,凡是他能做到的事情,就都顺了对方便是。
有绣工精巧的锦帕自季榆的面前飘落,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住了这一方罗帕。
头顶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季榆抬起头去,看向那半敞着的窗子。
“那位小公子,”丫鬟模样的人从其中探出身来,朝着季榆挥了挥手,“能请你将小姐的帕子送上来吗?”
一听到这话,百里承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在不知不觉间,自家的小孩,竟也到了招女孩子喜欢的年纪了。
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精致,身形修长的人,百里承倏地感到有点恍惚。那种自己一直捧在手心的宝物,忽然绽放出了属于其自身的光彩的感觉,让他无端地生出些许恐慌来。
或许正是由于知晓这个人终有一天,不会再如现在这样,成天跟在自己的身旁,露出那般依恋的姿态,他先前在医馆中,才会做出那种近似于宣誓主权的事情来吧?
眼前突然冒出了自己说起今后有可能会娶妻生子的事情时,季榆那坚定地反对的模样,百里承张开口,蓦地有点想让对方不要去理会那个没有露面的姑娘,径自离开。
但最终,他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弹了一下面前这个少年的额头:“还傻站着干什么?”
他不能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私心,而阻了对方前方的道路。
像是突然醒过神来一般,季榆轻声“啊”了一下,才攥着手里的锦帕,朝着前边的茶楼小跑过去。
见季榆进了屋,百里承正在思索自己是该在这里等一会儿,还是先行离开,给对方多一些和那个姑娘相处的时间,就见刚进门没多久的小家伙,又从里头跑了出来。
“……那姑娘长得很丑?”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季榆的那一瞬间,百里承的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竟然会是这种不靠谱的想法。
“啥?”一下子没能理解百里承话里的意思,季榆有点傻愣愣地反问。
“……没什么,”只觉得自己被那莫名地冒出来的伤春悲秋的情绪给影响了,百里承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走吧,再晚些就赶不到北山了。”
“哦……”即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没从百里承这古怪的表现当中反应过来,季榆习惯性地应了一声之后,就乖乖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朝府上走去。
直到走出了不短的一段距离,季榆才像是陡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睁大了双眼看向百里承:“你吃醋了?”
“没有。”看了季榆一眼,百里承坚定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他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在说真话。
“放心吧,”凑近了百里承,季榆笑得跟只偷着了鸡的小狐狸似的,“我还是最喜欢百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