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榆还想反驳两句,但百里承却压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的意思:“睡、觉!”
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百里承看着季榆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危险。
他敢保证,要是对方再敢多说一句,他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一番。
“哦……”察觉到了百里承视线当中蕴含的意味,季榆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摆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
见季榆安分了下来,百里承满意地收了面上威胁的神色,走到桌边吹了上头燃着的蜡烛。
因着季榆行动不便,百里承不放心让对方独自睡在这儿,索性便只让方丈准备了一间厢房。
待到百里承回身来到床边的时候,上头刚才还闹腾个不停的小家伙已经睡着了,想来刚才方丈所用的药里,确实如他所说,有些安神的成分吧。
略微弯了弯唇角,百里承脱下外衣,动作轻柔地在季榆的身边躺了下来。
许是日子快到十五了,天上的月亮大得很,便是合上了窗子,那朦胧的光芒,依旧透过闯扉映了进来。
百里承看着身边呼吸均匀的少年,忽地想起了自己刚把对方带回家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季榆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看着周遭的眼神中,无时无刻不带着警惕与惶恐,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得这只小东西,将浑身的刺都给竖起来。
那一阵子,这个小家伙,唯有他陪伴在身边的时候,才能安然入睡。
百里承还记得,曾经有一次,他有意在将人哄着入睡之后,才领兵前去剿匪,却不想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却听说他前脚刚走,后脚对方就醒了过来,将自己蜷在角落里整整一个晚上,任谁上前搭话都不理会。
抬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面前这个人的面颊,百里承蓦地感到有些恍惚。
一晃多年,当初那个总喜欢沉默地攥着他的衣角的孩子,竟已长成了这般模样。
指尖轻轻地划过季榆的眉眼,感受着那温暖柔软的触感,百里承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他一直都觉得季榆的长相随的母亲,要不然,以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五大三粗的模样,又怎么可能生出容貌这般精致的人来?
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这个人的眉眼,百里承倏地就想到了之前那有意被从窗子里抛下的罗帕,以及那个有着清甜笑声的,尚且还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女子。
季榆的性子本就讨喜,又有着这般招人的相貌,想来不必到适婚的年纪,就会有大把的女子——说不定还会有不少男子,会对其生出倾慕之心来。
这么想着,百里承的眉头突地不受控制地一跳。
正如他先前对季榆所说的,终有一天他也会成家生子,而季榆也会碰上那个能够让其心动的命定之人——他不可能陪着对方一同走完这一辈子。
百里承明知道这一点,但只要一想到这个现在躺在他的身边的孩子,今后会牵着另一个人的手来到他的面前,笑容轻快地告诉他,那就是将会陪伴对方一生的人——他的心中就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一股浓烈的不悦来,就仿佛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宝物,被人给轻易地夺走了一般。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嫁女儿的心情了吧?
被自己脑中的这个比喻给弄得一乐,百里承的嘴角略微翘了翘,没有再去想那些纷乱的思绪,收回置于季榆脸侧的手,替对方掖了掖被角。
他记得这个人小时候睡觉,总有踢被子的习惯,每一回他和对方一块儿睡,半夜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都会落在地上,而某个小家伙,则紧紧地蜷在他的怀里。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榆的这个小毛病就改了,可他却总也戒不掉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去对方的屋里转上一圈,压一压那本就很是齐整的被角。
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个睡得香甜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百里承忍不住伸出手,以不会惊扰到对方的睡眠的轻柔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感受到怀中那切实的、熟悉的触感,百里承不由地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或许今后他会将这个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亲手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但至少现在,怀里的这个人,仍旧独属于自己一人。
既然如此,便让他在此刻,多享受一会儿这份为人父的,近乎贪婪的占有。
将额头轻轻地抵在季榆的头顶,嗅着对方身上特有的清浅气息,百里承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有种莫名的鼓胀之感,那种充实的感受,让他的唇边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抹浅笑。
大概是现在的姿势让季榆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整个人都缩进了百里承的怀里,那毫无防备的模样,让百里承轻声笑了起来。
夜越发深了,窗外只剩下一阵又一阵的虫鸣。百里承将搂着季榆的手收紧了几分,把人更紧地抱在怀中,而后才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个晚上,他久违地梦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一些他以为已经遗忘,却依旧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底,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的事情。
这个梦境太过美好,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唇角上扬的弧度。
身上有种被重物压迫的感觉,百里承的眉头动了动,睁开眼睛低头看去。顿时,某个小家伙安然的睡颜,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75章 第四穿(八)
季榆趴在百里承的身上, 稍显散乱的发丝自脑后垂落,在百里承的身上披散开来。纤长的睫毛细微地颤抖着,被从窗子里映进来的朝阳染成金色, 有如梦境中那扑扇着翅膀的金色的蝶。
他的双唇微微张开,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百里承的胸口,带起些微奇异的酥麻。
约莫是察觉到了百里承的视线, 季榆的双眉微微蹙起, 好半晌才有些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
有如浸润在溪水当中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中, 还蒙着一层朦胧的睡意, 那些微的慵懒与困倦带着一丝莫名的撩人, 让人移不开视线。
百里承怔怔地和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对视,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着实太过鼓噪。
似是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的模样,季榆坐起身来,弯起双唇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百里,”那双弯起的眸子当中,清晰地倒映着百里承的面容——只倒映着他的面容,“早啊。”
身上那件本就有些松垮的里衣随着季榆的动作滑落下来, 露出底下遮掩着的白皙的胸膛。百里承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方精致的锁骨上, 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清, 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感受。
这个人光裸着身子的模样, 这些年来他不知看了多少次,可也许是他昨日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的缘故,这一刻, 他竟无端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即便他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会儿他应该一如往常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可他却怎么都无法将注意力,从这个人的身上转移开去。
并未发现百里承的异常之处,季榆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
一缕发丝从他的脸侧滑落下来,与那被镀上了一层柔光的肌肤相映衬,有种不真实的美。
百里承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只觉得喉间陡地传来一阵没来由的干渴。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点什么,却在对上季榆望过来的视线的时候,又将那刚想出来的内容给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些愣怔地看着对方,任由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