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五穿(六)
“咳, ”从面前的这个小家伙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出了炸毛的情绪,许清容不由地感到有些忍俊不禁, “我就是问问。”
就是这个小东西的反应, 着实是有些太可爱了点。
好不容易才压下上扬的嘴角,许清容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张开口在手里的蛋糕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顿时, 那带着些许清香的甜味在舌尖扩散开来, 让人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许清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吃到这种模样精致的点心时, 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就好像在一堆平凡的石子当中,突然发现了珍宝一样,那一瞬间的惊喜与欢欣,有着令人无法忘怀的魔力。
侧过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地把脑袋扭了回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蛇,许清容忍不住弯了弯眸子,把手上还剩不少的蛋糕递到了对方的面前:“再来一点?”
见到许清容的举动, 季榆的眼睛顿时一亮, 下意识地就想凑过去咬上一口, 但随即,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了许清容一眼之后,又一脸不舍地转过头去。
……他才不要做出这种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又给拿回来的丢份的事情呢!
看出了季榆的想法, 许清容的心里顿时又是一乐。这个小家伙替人着想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有点过分。
视线仿佛不经意一般地扫过被自己放到一边的缺了一块的蛋糕,许清容的手指略微一动,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笑着问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吃一点?”
听到许清容的话,季榆悄悄地把脑袋偏过来一点点,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对方,像是在琢磨这家伙有没有说谎一样。
“你知道的,我待会儿还得去医院一趟,和我妈一起吃饭,”看到季榆的样子,许清容又补充了一句,一副很是苦恼的表情,“要是现在吃得太多,我等下可就吃不下了。”
一边说着,许清容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眼前的小东西的神情。
虽然有可能真的是他疯了,但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团起来,能够被自己一手握住的小家伙,能够听明白自己的话。
又把脑袋挪过来一点点,季榆的眼中浮现出纠结的神色来。如果是为了留着肚子去陪妈妈吃饭的话……就没办法了是吧?他总不能非要让人在这时候吃东西,然后在医院里看着别人吃饭对不?
光是在脑子里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季榆就觉得尴尬得不行。
所以,他这是……在帮许清容的忙对吧?
既然这样,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对方好了。
这么想着,季榆看了许清容一眼,略微扬起下巴,一副像是给了对方多大恩赐的表情,凑过去在对方手上的蛋糕上咬了一口。
看到某个小家伙和自己的预料当中差不多的反应,许清容一下子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自从家里发生某些事情以来,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了。
——尽管真要说起来,其实他只是跟个疯子似的,一个人坐在店里的烘焙间里,对着一条蛇自言自语。
在季榆看过来的时候,及时收住了脸上的笑容,许清容一脸认真地朝季榆点了点头:“谢谢。”
对于许清容的表现很是受用,季榆不自觉地甩了甩尾巴,一双竖瞳里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他看了许清容一眼,用脑袋把对方拿着蛋糕的手朝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
就算他好心地答应了要帮这个家伙的忙,对方也不能让他一个人把剩下的蛋糕都给吃了不是?
被季榆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许清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意思,眼中的笑意立时又加深了几分。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总喜欢在自己的家中,养一只需要自己劳心劳力去伺候的小祖宗了。
在许多时候,这些小东西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举动,都能让人原本低落的情绪高养起来。
不过,像眼前的这条蛇这样,能听得懂人话,又体贴细心的小东西,想必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顺着对方的心思,把手里的蛋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许清容又把它给递了回去。
这一回,季榆没有再矫情什么,很是干脆地又在慕斯上啃了一口。
一人一蛇就这样待在烘焙间里,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那块并不算大的草莓慕斯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将手上已经空了的托盘方到一边,许清容张口正准备说点什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属于他的母亲的号码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
“我先接……”下意识地张口想和季榆解释两句,许清容抬起头来,却发现刚才还盘在桌子上的某个小家伙,早已失去了踪影。要不是那还印着两个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牙印的托盘,还好端端地摆在桌子上,他指不定都还要以为,之前所发生的事情,都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怔怔地盯着开着的窗子看了好一会儿,许清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喂……”听着许清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榆放下昂起的脑袋,趁着没人注意,迅速地钻进了路边的花坛里。一朵开得正盛的艳红色花朵恰好扑在了季榆的脸上,那一瞬间钻入鼻子里的浓郁香气,让他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幸好在这种充斥着各种声音的嘈杂的环境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从花坛里传出来的细微声响。
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甜点屋紧闭着的大门,季榆才弓起身,一下子窜上了刚好停在距离不远处的一辆公交车上。
不是他不想再多和许清容待一会儿,只是他在看到对方手机上的时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个点刚好是这班公交车的最后一趟,要是错过了,他可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在这种刚往肚子里塞了一大堆甜食的时候,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要知道,虽然这地方和度一方与许清容所住的那个小区只隔着两条街,但两个地方之间的路,可不是简单的两点一线来着,就是可以不用非得沿着路走的季榆,都得绕上好一会儿。
要不是这样,他之前就不会想不到,等他到的时候,许清容居然还会在里面了。
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最后一排的座椅底下,季榆有点无聊地观察着前面坐着的那些乘客。
这趟车坐的人其实并不怎么多,来来去去的,基本上就是那么几个。这会儿在车上的那不到二十个人里面,季榆至少认得一半。
靠窗坐着的那个老爷爷基本上每天一大早就会等在路边,坐上最早的那辆车去转个几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觉得哪儿顺眼就在哪儿下车,四处去先逛一会儿,又坐同一班车回去,市里老人免费乘车的规定,显然给了他很大的便利;那个戴着耳机嚼着口香糖女孩儿和度一方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上下学从来没有父母接送,都是自个儿坐公交车来回的;还有脑袋歪在窗户上睡着了的那个,是附近一所大学的学生,每天在一家餐厅当完服务员之后,就会坐这趟车前往下一个打工的地点,听说是在攒钱买什么贵重的东西……
把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数了过去,季榆又觉得有点没意思起来。
大概是因为他是妖怪的缘故,他总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是有些人,会为了自己根本不在乎的一些东西,而拼了命地去遮掩,去努力,去放弃自己真正在乎的事物。
就像那个低着头玩手机的小女孩,季榆不止一次看到她把让父母去参加家长会的短信写好了又删除,直到事情过去,都还没有发出去;还有那个抖着脚,为了身上那些所谓的名牌衣服,把自己最喜欢的小提琴都给卖了的青年;再比如,许清容那个,为了那不知道如何定义的“真爱”,抛下自己所应该承担的责任,背弃自己所给过的承诺的父亲。
早在来这里之前,季榆就听其他妖怪说过,这个地方有多么的繁华与迷人,惹得多少初次到来的妖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季榆却怎么都想不通,他所见到的这些,到底都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等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东西——又或者一个人的时候,”插在手机上的耳机被拔了下来,正在播放着的对方就从中泄露了出来,“你就会明白了。”
听到动静的人转过头去看了那个低头收拾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的女孩儿一眼,又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自顾自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虽然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公共空间当中,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能够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