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这家伙虽然踩了他的尾巴, 表现得凶神恶煞了一点,但其实真算下来……也没有做什么其他过分的事情不是?
反而是他, 让对方的脚脖子直接见了血。
想到这里, 季榆的视线下意识地就扫过了度一方被裤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脚踝, 面上也流露出些许心虚的表情来, 那地方这会儿估计疤还没退呢。
还好之前拍的那两部戏都是用不着露这个地方的, 要不然他还真就给对方添了不小的麻烦了。
注意到季榆自己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度一方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扩大了几分,故意换了个姿势,恰好将裤腿撩了上去,露出了那里还没有彻底消退的疤痕。果不其然,一看到他脚上的痕迹,某个小家伙的眼神顿时更加飘忽了,那坐立不安的样子, 看着着实有点可爱。
“还是说, 你已经有了其他住的地方?”压下上扬的嘴角, 度一方再次出声问道, “一个妖怪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吧?”
他的嗓音本就很悦耳,刻意压低了之后, 更是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染力,其中蕴含着的些许关切与担忧,轻易地就勾起了季榆心里的伤心事。
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在超市里被某个小屁孩当成玩具一样轮着玩,以及完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直接带到终点站扔下的心酸,季榆一瞬间连要掉下来了。
……昨天这一天,他真是过得太艰难了!
“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看出了季榆的心情,度一方眼中的神色柔和了下来,“……想尽力帮上点忙。”
只觉得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季榆小小地吸了一下鼻子,好一会儿才小声地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就不担心我说的都是骗你的吗?”
度一方闻言,顿时就笑了起来。
“那么,”他轻声问道,“你会吗?”
“……当然会,”嘴巴动了动,季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其实我偷偷跟着你,已经四个多月了……”
听到季榆的话,度一方不由地笑得更欢了。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度一方弯起眸子看着面前的妖怪:“那你会留下来吗?”
见度一方还是没有改变让他待在这里的想法,季榆抬起头和对方对视了一阵,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家伙对别人这么没有防备心,他得好好地待在对方的身边看着才行!
他是对度一方没有什么坏心没错,可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碰上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呢?
季榆表示,他有那个责任和义务,保护好自家的恩人。
只是……他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看着面前的人那写满了真诚与关怀的双眼,季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然而,度一方显然是不会给这个小妖怪反悔的机会的。
“早饭想吃点什么?”随手将两边的袖子都捋了上去,度一方站起来问道,“我是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笑了一下,“你们应该也有吃早饭的习惯吧?”
季榆闻言,张口正想回答,就听度一方继续说了下去:“蛇羹怎么样?我听人吧说味道挺不错的来着。”
季榆:……
他刚刚肯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觉得这家伙,是在真心实意地替他着想吧?
和跟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人对视了几秒,季榆扁了扁嘴,无比怂包地移开了视线。
……他就是没有那个胆子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收回去怎么了?!
这家伙连之前那么一点小事都能记那么久,他这次要是再说话不算话,天知道下次对方会怎么折腾他。
默默地看了一眼还没被收拾起来的网兜,季榆把自己的嘴巴闭得更紧了。
他才不会说,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地期待,不用再成天躲来躲去地过日子了的。身边连个能说话的妖怪都没有,那滋味,真的挺不好受的。
虽然度一方很可能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但刚才的那些话,却是恰好戳到了季榆的心窝子里。
他不是没有过过那种只有自己一个妖怪的日子,但无论如何,那都和这种周围全是与自己不同的异类,甚至都不敢让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当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心情莫名地低落了起来,季榆低下头,遮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妖怪告诉过他,在这种地方生活,是一件这样难受的事情。
头顶忽然多出了一个重量,比自己稍高的体温传递过来,季榆愣怔了一瞬,才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看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人。
“抱歉,”轻轻地揉了揉季榆那一头栗色的短发,度一方叹了口气,朝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我只是开个玩笑。”
明明是他自个儿想要逗一逗这个看起来有点傻傻的妖怪,可在看到对方露出了那样失落的表情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心疼的感觉来。
大概是这个人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干净得太过纯粹,以至于当其中浮现出悲伤的情绪时,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抹去。
只不过,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玩笑,这个妖怪都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度一方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到底什么事情,才能让这个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妖怪,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先等一下,”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脑中,度一方收回了放在季榆脑袋上的手,抬脚往厨房走去,“我去做点吃的。”
就算这个妖怪不饿,他自己还要吃东西呢。
看着度一方走进了厨房,季榆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终于还是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开溜。
倒不是他这会儿还在纠结自己要是这么做了,是不是会惹得度一方生气,他只是觉得……在碰上了昨天那样的事情之后,连一个能听自己抱怨的对象都找不到,真的是一件太过让人难受的事情。
反正……度一方也不可能真的把他给煮了不是?
转头朝厨房看了一眼,季榆往床的另一边挪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又挪了一下,直到挪到刚才被度一方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边上,他才趴下来,伸出手指在上面戳了两下。
——作为一条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了度一方四个多月的蛇,季榆表示,这个家伙给自己的手机所设置的密码是什么,他早就一清二楚了。
悄咪咪地把上面所有关于“蛇羹”以及和蛇有关的料理的东西,全部都删了个干净,季榆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回了原处,一点点地挪回了原来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端端正正地做好。
当度一方做好了两人份的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某个妖怪双手无比规矩地摆在腿上,跟个听老师训话的小学生似的景象。
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度一方的视线在明显想要掩饰什么的季榆的脸上的掠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地走过去,把手里刚做好的三明治递了过去:“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