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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呼吸均匀,睡意深沉却被一句话给弄醒了,只好草率应和,“当真,当真,我几时骗过你……”还未说完便是咂嘴的声音。
  “老爷可知道县里念书要收多少银钱?”王氏清楚宁大军的脾气,万一他要是觉着学费太贵,又临时悔口那可如何是好?
  宁大军闭着的眼睛陡然睁了开来,“多少!”
  “得这个数!”王氏伸出几根手指亮在宁大军面前晃了两下,“一年少说得五十两!”
  这话一出可把宁大军给吓得,他哪里知道会花这么多银子?余家村谁不知道银子可是他宁大军的命根子,要五十两银子那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算了!“你怎么不早说!”宁大军急道。
  王氏的眼又暗下来,“怎么,老爷这是要反悔不成?”她早就料到宁大军会是这般反应,幸好她早就留了一手。
  “王氏,你是知道我的,五十两银子,那是生生在割我的肉啊!”宁大军叹言,满是反悔之意。
  女人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来,“谁说这钱一定要我们来出?”
  “哦?”
  “老爷难道忘了莲秀今年几岁了?”王氏的心思不在别处,就在这莲秀身上,莲秀是自幼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虽说和翠翠血上亲近,可是平日暗地里没少诋毁翠翠,单从这点而言,王氏与莲秀和一条道上,不过和自己儿子的前途比起来,莲秀就不值一提得很,自己自幼教导她女红刺绣,从不让她读书识字,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宁大军不怎过问家里的事情,这下经过王氏提醒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女儿,不过自己对小女儿的关注甚少,也不知她今年年纪几何,是否到了能嫁人的岁数,“莲秀,莲秀与致仕一胞所生,大概也有十二三岁了,”
  “对了。”王氏面有忧色道,“早年给翠翠置办嫁妆已花了家里不少钱财,这莲秀的嫁妆若是再来上一套,家中也撑不住,上个月你妹妹回来,我与她提起过这事,她啊,给我说了,城里有个富商刚过三十,年纪也不算大,可手里头的钱财却不少,家里的夫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说是要重金求个小妾过门呢。”
  宁大军懂王氏话里的意思,将莲秀卖过去做小妾他倒是没有想过,怎么说他宁大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把女儿卖了怕是会惹得外人闲话,要知道古往今来那些个卖儿卖女的都是穷人,余家富了几十年,哪能把女儿卖出去做妾呢?“这……也不知莲秀,她,她心里头什么想法?”宁大军不敢明面上驳了王氏的法子,只能绕着弯子说。
  “老爷,我知道您的顾虑。”王氏将手搭在宁大军的手背上,“那城里的富商何止是有钱,那家的女儿前年入了宫,开春的时候给宫里生了儿子,老爷,你觉得那户人家单单是富那样简单?”王氏早就将那富商的情况探得清楚,“我知道,老爷怕做妾说出去名声不好,可是那富商可不是寻常人家,万一莲秀给他生个儿子,到时候,我们还需住在这穷乡僻壤里头?还需年年月月到田里去催债收租?指不定,连城里的宅子都有了哩!”
  话从王氏嘴里说出来死的都能说成活得,宁大军被她迷了魂儿,寻思着把莲秀卖出去做妾的确是笔划算交易,说起来竟是名利双收的好事,便默许了王氏的作法,还千万嘱咐她要给莲秀谈个好价钱,千万不能吃了亏,毕竟那可是那姑娘长这么大也吃得她余家的大米。
  “这是什么料子!拿走啊,别摆在我跟前!”莲秀抬手将丫鬟送来的衣裳撕成两半,甩着腕扔到屋子外头去,双颊气得通红,一脚将桌下的木凳子踢翻在地,说好的新衣裳拿到手怎么还是不如她的!就因为她比自己大了两岁就理应穿得比自己要好是吗?
  红儿躬着身子跑到屋外将撕碎的衣裳捡起来,这料子是上好的棉布,二小姐怎么就不知道宝贝呢?红儿从小就被卖到余家来,起初伺候翠翠的,后来莲秀见着眼红就明着在王氏面前闹起来,可她一个丫鬟能说上什么话,自己的婢女被妹妹看上,翠翠性子平和,就让了过去,可在红儿眼里,这二小姐和打小姐真是地下天上,一个蛮横无理,一个蕙质兰心。
  “是谁惹我家莲秀不开心了?”王氏远远就听见屋里的声音,猜到是莲秀这丫头又在耍脾气,挂着张笑脸走进来,把衣裳从红儿手里接过,“不就是件衣裳吗,二娘明天就派人去给莲秀做更好的来。”
  莲秀脸上的不悦消散了些,可依旧开心不起来,翠翠的衣裳穿得都比自己好,爹爹给她留得嫁妆也让人眼红,自己呢?相比之下,她余莲秀长得也不次于宁翠翠,凭什么就要做二小姐?那笔丰厚的嫁妆,她同样想要。“二娘,你看看呐!”她指着衣裳怒道,“这颜色哪里是我这年纪该穿的,真是难看死了!”她无比嫌弃的又将衣裳摔到地上。
  “莲秀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嫁了人可不能这样使性子。”王氏借机抛出话茬儿。
  小姑娘嘴巴一嘟,嗔道,“嫁人?女儿连夫婿都不晓得在哪里呢!”
  “诶哟,原来莲秀是思春了啊。”王氏的话正中了这姑娘的下怀,“二娘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不知你可想听听?”
  王氏把话说完,余莲秀的脸色沉下来,后来也听不下去,拍着桌子站起身,声音陡然高了几度,“做妾?!”二娘怎么会想让自己做妾?宁翠翠嫁给冯万贯做正房夫人,她就得给人家做小,心中更是千百个不愿。
  王氏料到这小丫头心高气傲,自己姐姐订了户好人家肯定不会甘心自己沦落到妾氏,“莲秀啊,你这眼界可真是比你姐姐差远了。”特意卖了关子来,“你可知道那沈家是怎样的人家,那是摆在京城都数一数二的,你嫁的这富商虽是沈家的旁支,可在我们这种小地方,这样的人家都少之又少,你嫁到城里去,别说是穿好衣裳,绫罗绸缎那都是随便挑,再看看翠翠,冯家撑破了天不过是个土财主,能富到哪里去?跟二娘说得那户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余莲秀一门心思想骑到翠翠头上去,嫁到城里过上好日子,穿她宁翠翠穿不起的衣裳,戴她戴不起的首饰,吃她吃不起的山珍海味,这样的想法一点一滴地渗进莲秀的心里,本来还有的小姐傲气就这样被湮灭被遮盖,“二娘,你容我好好想想吧。”
  “这事可容不得你想,人家条件好得很,指不定你犹豫这么会儿,早就被别人抢先一步进了门!”王氏可容不得她思前想后,毕竟城里学堂早就和先生说好了的,致仕这个月底就要去堂里念书,莲秀定要尽快嫁出去。
  莲秀一咬牙,“二娘,我答应你。”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些不甘,可这是把宁翠翠比下去的唯一法子,除此之外,宁翠翠有的她都没有,唯有嫁得比她好,以后过得比她好。
  “做妾?!”福生把这消息捣鼓到宁翠翠耳朵里的时候,翠翠差点没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这丫头是魔障了吧,竟然要给人家做妾,她可知道妾是怎样下贱的地位,遇上个性子好些的主母还好,万一遇到个歹毒的,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爹和二娘知道这件事情吗?”
  福生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翠翠知道莲秀不亲近自己,也极少主动与她搭话,大都是让福生去打探莲秀的消息,福生年纪小,只要两串冰糖葫芦的钱就服服帖帖的去蹲墙角,听来的消息也准得很,“自然知道,就是夫人想得办法,给二小姐说得人家。”
  就知道是王氏的诡异,她自己的儿子要读书,现在好了,没钱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妹妹头上,虽然莲秀不亲近自己,可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亲妹妹,翠翠绝对不想看着她嫁到别人家里去做妾,好好的姑娘,就这样耽误了?“莲秀答应了?”
  “岂止是答应了,二小姐高兴得欢天喜地,这两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定亲的日子就在三天后,城里人家来相人,夫人说二小姐长得好看,女红做得又好,肯定一相就中,人家还说了,相中了就订婚,选日子。”福生兴高采烈地接过糖葫芦的钱,丢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把几枚铜钱抓在手里。
  真是不懂事,翠翠暗自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说家中琐事太多,自小就放任莲秀这丫头随了王氏,连脾气性子都和王氏如出一辙,为了这些身外之物竟能委身做妾,反正与她说,她也听不进去,说不定还会怀恨在心,只能在订婚那天做点手脚。
  说起来容易,坐起来可让翠翠伤透了脑筋,总不能让自己替那个不成气候的妹妹去相人吧?想到这里,翠翠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坐在老柳树下面甚是苦恼,明天就是订婚的日子,可是办法还没有,这两天见着莲秀,她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想上去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想来是那丫头把梦做得太美了些,被王氏的话迷晕了头。
  “陈炫!”翠翠看清楚不远处蹲在地里的人,才发现是陈炫,她环顾四下,也没有别人在,冲着那儿大喊了声。
  地里的身形一颤,缓缓站起来又拧过头,迷茫扫视了许久,才注意到柳树下面坐着的翠翠,既而又假装无事地继续蹲下来在田里干活,昨日夜里下了雨,地里泥泞,不过所幸天气也没有那么热了。
  分明就是陈炫!翠翠没有看错,他竟然不搭理自己!掸掸裙上的土灰,拔腿就朝田里走过去,“陈炫,你怎么不理人呢?”精致的脸上浮起几分不快,上次一言不合就溜得没影的事情她还没跟他计较,现在倒好,自己主动喊他,他还爱理不理的。
  “干活儿。”陈炫低头给地里松土,淡淡应了声。
  翠翠抱肩站在天边上,左眉一扬,“干活儿就不能理人了?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你可别给我装了,我这儿有笔正经生意要和你做,你答不答应?”
  陈炫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要跟自己做生意,他出了空有一生猛力还会干些农活儿之外,又什么值得和别人做生意的地方?“不答应。”
  “你这人怎么这样?有钱还不赚吗?”翠翠思来想去明天能帮他的只有陈炫了,村里认识他的人又少,别人都当他是哑巴傻子,让他去再合适不过,如果换了别人,指不定还会动什么歪心思呢,可她看陈炫不会,她觉得陈炫是个好人,奇怪的好人。
  本来想都不想就拒绝的陈炫听到有钱两个字,心里头颤了颤,阿爹前两日又病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急着来地里干活儿,只是阿爹药钱似乎这些活计并不能补上,还差得很多。“你说说吧。”他抬起头来,脸上不带半点表情。
  “明天下午,你到我家去,就抓着我妹妹的手就好了,不管她怎样,你都别放,直到我出面,你再放手,懂了吗?”翠翠知道和陈炫解释起来十分费劲,一言难尽,“我妹妹就是与我长得很像,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明天头上顶着盖头,你只要抓着她就好,到时候有人上来拦你,你也别松口。”
  “多少钱?”陈炫不机灵但也知道比较,当务之急是凑笔钱去城里给阿爹买药,再拖下去,他怕阿爹撑不住,在田里干活一天才几百文,只能勉强凑够去城里的路费,买药的钱都剩不下来。
  翠翠从腰上拿出钱袋,“这里面的都给你,五两够不够?”钱袋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是她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里面总装着几两银子,可翠翠存下来的远不止这么多,但这笔钱对于陈炫而言,已是遥不可及。
  “多了。”陈炫掂了掂钱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二两银子,“这些就够。”他把二两银子揣进兜里,又埋头松起土来。
  多给钱还有不要的道理?“算了,你些你都拿着,多的算我借你的,你日后记得还上就是。”翠翠知道陈炫家里穷苦,陈伯身体又不好,肯定少不了花钱的地方,屋顶的破洞也该补补了,不然等过几天入了雨季,估计家里都得被水淹掉,她觉得陈炫和别人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笑也不会,感激也不会,无趣又有趣,但又不讨人的厌。
  “我说这是谁呢,是翠翠和陈家的傻子啊!”冯万贯终于脱了那件朱红缎子的衣裳,这样热的天气再裹着那衣服怕是要热化了,他从村子口走过来,淫邪地盯着两人,“怎么还没过门的,就在外面和野男人厮混吗?”
  上次的账还没同冯万贯算清楚,现在倒好,他自己撞上门来,“冯万贯,你嘴巴干净些!”翠翠冲他吼道。
  “干净?”冯万贯凑上前,“你做的事情能干净得起来吗?连傻子都不放过,这么想男人?哈哈哈哈,要是传到你爹耳朵里,会不会把他胡子都气歪了?”脚下踢了踢湿润润的土,满眼嫌弃。
  陈炫手里的锄头停下来,也不说话,背脊挺直了些,僵硬了一瞬,转身拳头就砸到了冯万贯脸上,快得翠翠都没能看清他是怎样打在冯万贯身上的.
  “诶哟!你……你个畜生……养 的!”冯万贯捂着脸倒在地上,一句未完,陈炫接着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勒住他的脖子,眼睛瞪起,似乎要把冯万贯生吞活剥一般。
  冯万贯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个傻子,却不知道这傻子有这样骇人的一面,他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躺在地上,四肢挣扎着摆弄出求饶的姿势来,翠翠怕陈炫再这样勒着冯万贯,会闹出人命来,也上前拉扯。
  在冯万贯百般求饶之下,陈炫终于松了手,退到翠翠身后,捡起锄头又埋头松起土来,冯万贯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刚才吓得眼泪都流出来,惊呼未定地注视着陈炫,放出狠话来,“你给本少爷等着!竟敢这么对本少爷!本少爷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刚才的陈炫的确是吓到翠翠了,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那时的他,像匹野狼,从眼神都身体,都是令人恐惧的,让她不寒而栗,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而且,他在外人面前,确实从不言语,那么自己与他接触,到底是对还是错呢。翠翠这样想着,可转头看到他的背影,又想到在山里那夜,他把树枝递到自己手上,又有些生疏窘迫的模样,怎么回事坏人呢?
  分明是很好的样子。
  干完农活儿的时候,陈炫拉着翠翠就往自家的破屋里跑,翠翠进去才发现陈伯躺在床上,看到翠翠显然有些吃惊,但因为身体虚弱又下不了床,“小姐怎么来了?”
  “阿爹,她给了我钱,我拿点东西给他。”陈炫在箱子里番了一阵,找出几张狼皮来,做工粗糙但确是狼皮,不过缝得简陋,要是光面的还能卖,只是这缝得也太丑了些,他把狼皮放在少了一脚的方桌上,示意翠翠把这些带走。
  陈伯略带欣慰的望着自己收养来的孩子,性子孤僻了些,但这孩子打心眼里是个好孩子,本性也好,收了小姐的钱还晓得送给小姐东西,“小姐,这些是阿炫的心意,小姐你手下就是。”一个月前陈伯身子还好的时候在翠翠收下做过几天短工,那时候就觉得翠翠和余家的别人不一样,是个宽厚的主子,就算现在结了工钱,也还是甘愿称呼她一声小姐。
  翠翠知道今天这狼皮不收也得收,陈炫是很倔的,她算是看出来了,比水牛都倔,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自己也不是施舍于他,多下来的银子自己肯定是要收回来的,况且这些狼皮要是拿出去卖钱,可不止五两。
  坐在屋里和陈伯聊了几句,翠翠大概知道陈炫是在漫天雪地里被陈伯捡回家的,那时他才几岁,名字是因为他自幼带在身上的石头上面刻着个炫字,陈伯本来还不认得,拿到村里去问秀才才晓得,既然跟了自己,就随自己的姓,这样一来自己也算对得起祖宗,给陈家留了个后。
  第二日天乍亮余家就闹腾起来,因为城里来相人,家中又多雇了几个短工,还从邻村请了几个厨子来起灶忙活,余家多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对外都说是给小女儿在城里找了个人家,也没说是做小,只称是嫁过去。
  翠翠揉着眼睛从屋里起来帮忙收拾院子,打扫房间,走到莲秀屋外的时候,一袭红影夺目,莲秀靠在窗边描眉,那张脸的五官与翠翠五六分想象,却不神似,还有三分未脱的稚气,画上浓艳的妆后显得艳俗起来,全然不像小姑娘该有的模样,翠翠想劝劝莲秀,但是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就从廊外绕过去,没想到反倒被莲秀叫住了。
  “姐姐这是去哪儿啊?”莲秀走过来,笑得轻薄,顺手拨了拨指节上的金戒指,这是王氏给她的唯一一件嫁妆,做妾这件事情只有王氏和她知道,她以为翠翠是不晓得的。
  翠翠转过身看着她,那副样子实在让人舒服不起来,“去前院。”她淡淡回了句。
  终于可以在她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莲秀这样想,“姐姐啊,以后我到了城里,你可就见不到我了,你要是想我的话,也可以来城里看看我,不过到时候可别带家里的土产过来,我听二娘说,城里的人瞧不上我们乡下的东西。”
  “阿秀,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如何我也管不着你,只是日后,千万不要后悔。”翠翠不明白就算城里的条件再如何丰厚,莲秀也不应该这样作贱自己,好人家的姑娘会去做妾?到了别人家里,妾再得宠那也终究是妾,大家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
  这话落到莲秀耳朵里头她反而觉得翠翠是在妒忌自己,反正明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谁还愿意呆在这穷乡下,反正呐,她宁翠翠这辈子都别想过上这样的日子!就嫁给冯万贯那个目不识丁的土财主去吧!“谢谢姐姐了,今日的话,我记住了。”她下巴一扬,扭头进了屋里,不愿多看翠翠一眼。
  一切进行得都如王氏想象中那般顺利,城里的人过来见到了莲秀,莲秀自然如他们的愿,甚至比他们原先想得还要好,没想到这穷地方也能生出这样精致的人儿,和他们家嫁到宫里的大小姐也能比到一处去。
  王氏百般殷勤地对待城里来的人,感叹着这城里人的穿着就是不一般,个个都是缎子衣裳绸布靴子,腰上还挂着玉石头,干干净净齐齐整整,气度得很!价钱也谈得妥,那人家出了一百两银子,算是多的,宁大军拿着那沉甸甸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给来人倒茶,三十多岁的富商没来,来得是他们家的管家,带了两个抬轿子的小厮。
  乡里听说余家的二姑娘要嫁到城里去了,都凑到外头来看,几个八辈子没进过城的见到城里管家,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大户人家可不一样,看看看看,连走路的模样都这气派啊!”
  “可不是嘛,这余家二姑娘有福气啦,嫁得这样的人家,真是给我们余家村长脸啊!”几个年长的妇人跟在自家男人后头声声附和。
  王氏扶着莲秀出来,管家见到姑娘的瞬间就知道这一百两花得实在是值得,老爷定会喜欢这姑娘,只是,听闻农家出来的姑娘大都上不了台面,这万一将来生了儿子,可不能将孩子留在她身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姑娘的品行如何,还是得好好考究。
  “今年几岁了?”
  莲秀低首不语,娇羞的模样惹人怜爱,王氏代替答,“十三岁了。”其实莲秀虚岁与宁远一样大,只是十二太小,她怕人家不要,便故意说大了一岁。
  管家打量着莲秀,坐仪端庄,神色收敛,进门也不会压着主母,倒是不错,“年龄虽小了些,不过也无妨,长得也还标致,怎么说?轿子我也带来了,现在可能跟着走了?”管家打算天黑之前赶回城里,现在时已过午,差不多是该带人走了。
  王氏还找了几个人站在余家外头吹唢呐,吹得调子高亢喜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余家办喜事一样,管家开了口,王氏起身搀着莲秀走到外头,小孩子纷纷挤过来,嚷嚷着要看新娘子,莲秀脸上搭着盖头,只知道自己过了今天就能过好日子了。
  一路扶到轿子外头,小厮正掀开轿子门呢,莲秀猛地被人从一旁拽开,失声尖叫起来,“啊!”险些踉跄摔倒在地上,还好那人抓得稳妥。
  围观一众人当中霎时闹腾起来,陈炫从身后紧紧拽住了莲秀的手腕,低着头将她细细的腕攥在手里。
  “你是谁!”莲秀情急之下将盖头一把抓了下来,“你干什么啊!你放开我!”拼命挣扎起来,想要从陈炫手里挣开,可是陈炫的力气很大,她被他抓得连劲儿都使不上。
  陈炫只记得翠翠的话,别放手,等她出现为止。
  旁边接人的管家看傻了眼,这人是谁?怎么突然闯了出来,小厮见状赶忙上前拉扯,却被陈炫躲开,外头炸开了锅。
  “这是谁啊?”
  “谁知道呢?来抢亲的不成?”
  余莲秀心急如焚,根本不认识眼前的男人,顾不上颜面撒气泼来,“你放开我!你干什么!你给我滚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乖巧温顺,本性毕露。
  按计行事,陈炫没有毁约出现在了他应该出现的地方,翠翠从人群中站出来,陈炫立马甩开了手,呆呆站在旁边,旁边的小厮围上去,眼中的冷光扫过来,看得人头皮发麻,和那天一样,眼神如饿狼般凶狠,
  “你到底是谁啊!”余莲秀握着被勒得通红的手腕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就往下掉,王氏赶过去安慰她,却看傻了旁边的人。
  管家见势不妙,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大嫂子啊,你家姑娘我们恐怕是要不得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和男人拉扯起来,这成何体统?况且刚才姑娘那疯癫的样子他们也都看见了,根本和在屋子里就不是同一个人,万一嫁过去,那可说不好……管家还不想丢了饭碗,匆忙和王氏说了句,要了钱便带着人离开了余家村。
  这场子闹得不可谓不大,在与家里炸开了锅,陈炫趁乱离开了人群,余莲秀被王氏带回了家里,是既气又急,提着余莲秀就让她跪到祠堂里头,“你倒是说说,那男人是谁!是不是你在外面的野男人!”宁大军厉声呵道。
  “不是的…………爹!我……”余莲秀跪在地上抽泣起来,“我真的不认识他!爹,爹!你要相信我!”煮熟的鸭子飞了,换谁都得难过,嫁不到城里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今天这事情一闹,莲秀觉得这辈子都毁了,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翠翠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切,就算这样也比让她嫁到城里去好上百倍,要不是莲秀是自己的亲妹妹,她才懒得管,可正因如此,她不能看着莲秀把自己断送掉,豆蔻年华,若是到别人家里,被主母打压……前世的那些记忆又充斥竟脑海里,让她无法再想下去。
  “相信?”宁大军才是最难过的,一百两银子可是比大数目,就这么没了,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啊,他如何开心的起来?“好一个不认识啊!我 派人打听过了,那人是个傻子,你说说你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竟招惹上了这样的人?”
  “爹,正因为是个傻子,做事没有头脑,许只是见着妹妹是个新娘子,才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来。”翠翠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妹妹,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妹妹久居深闺,按理也不会认识那样的人。”
  余莲秀听到她的声音暗自啐了一句,惺惺作态假慈悲,此时翠翠的好话在她耳中听来就如同魔音一般,她想着宁翠翠定是高兴极了,自己出了丑,毁了名声,这下好了,早些时候自己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现在轮到她来看自己的笑话了!想着莲秀狠狠剜了翠翠一眼,又低头止不住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