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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顶思考了一会儿,他对身后的卫兵说:“即然是吴勇先动手打人,所以他必须接受处罚。”
  “可是我们……已经被他们打了啊……”杨顶身后右侧的卫兵语气里有十足的不服。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让你们来调查,你们却跟伙房的人干起架来了,这是我让你们做的?这是我平素教你们的?”以为杨顶会偏袒他的人,肖哥一干伙房兵却发现杨顶对着他身边的人发起火来,看似是在教训他们,但那压抑的火气早已经无形的把在场人的吓得不敢噤声。
  身为杨家子弟的杨顶,当初是为了宁翠翠求进军营领兵打仗,虽然初衷是为的私事,但杨家儿郎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男子汉当以国事为先,刚到战场频频立功,军衔也是一路飙升,此次杨家提出让七郎进军营之举,深得皇上龙心,为国卖命的官臣才是好臣,以致杨家在朝中地位更为稳固。
  但杨顶并不自满,逐步树立了军中的威信,严己律人,对部下的管理更是从不放纵。他深知这个军营并不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朝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而且这军营之中到底分了几派,他都还没有彻底搞清楚。
  伙房里的事,他一直都在怀疑有什么阴暗的勾当,正好趁此机会将暗桩一并清理,但他又深知责任重大,敲山震虎的事不值当做,要么这次就要让它消失个干净。
  一番查问下,伙房里的伙房头头赵民居然不见了踪影,而且从查问中,杨顶已经察觉到这此闹事之首那个叫做肖哥的高个子是从六品骑尉钱虎的远房表哥,而肖哥同时也是跟伙房头头赵民是一伙的,平日里不仅做些吃里扒外的勾当,还把伙房当成他们的地盘,欺压伙房兵,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这钱虎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不过不能小看了这个伙房,一旦出了问题,那可不是人仰马翻的小事。
  同时,杨顶还从吴勇那里得知,这钱虎的靠山正是潘太师。
  只是,这大半夜的,赵民会去了哪里?
  肖哥给他的那伙人递着眼色,示意板车上的人和肉,墩子男会意,立即大声咋呼起来。“咦,这不就是伙头一直在找的一板车牛肉吗?还有这个小子,对对对……”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没有来得及多想,破口而出,“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这小子和他的同伙打劫了赵伙头,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他一边冲着大家伙嚷着,一边又在杨顶犀利的眼神震慑下,声音不由自主喃喃的低了下去。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伙也累了,都回去睡吧。”杨顶看了一眼在板车上呼呼大睡的家伙,心里一阵冷嘲,也真有他的,这么吵都睡得着。
  深夜,这里不比京都,没有敲邦子的声音,一片死寂无声。
  黑影悄然跃上附近的山头,杨顶一动不动地蹲伏着,他全身包裹在夜行衣里,头上也裹着同色的头巾,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眼眸犀利地转动着。
  也许感觉到这安静中透着的诡异,他格外谨慎地观察四周,深吸口气,一招飞燕掠波,轻巧无声地落在附近的树梢上,月光透过树缝现出了他颀长的影子。
  突然,“嗖嗖”几声,暗器穿过树叶夺命而来,紧跟着几个男声怒喝而来,打破深夜的静谧。树上息兮的夜鸟被惊飞,扇落数片羽毛。
  四、五个大汉从树上跳下,将杨顶团团围住。
  杨顶险险躲过暗器,身手灵活,飞快从腰间抽出软剑,毫不犹豫的杀向这些不明身份的刺客,两方打得招招致命,虽然对方人数众多,然而杨顶可是领兵校尉,勇气从来都不会少的。
  “好个杨家将!”一个身着青衣的黑脸汉子大叫着,挥动手中大刀朝杨顶砍去。
  “匡当!”杨顶扬剑一挡,黑脸汉子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他身侧的落腮胡子见状,立即挥舞着长刀扑来。
  “不要伤他!抓活的!”就在此时,一名身材娇俏的女子厉声一喝,随即跃进战圈,撒出一阵耀眼的剑花。
  皎洁的月色下,杨顶清楚看见女子的年纪不大,险险地避开她的剑法,虽看不清女子隔着面纱的脸,但他却识得这独树一帜的剑法。
  “蚩幽圣女?!”一声疑惑从杨顶口中喊出,清晰地传进了众人耳朵。
  蒙面女子大吃一惊,侧身望向杨顶,她万万没想到杨顶居然认出自己。
  然而,会武功的人都知道,在近身打斗中,最忌分心走神。否则,任何一个细小的漏洞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后果,蚩幽正是犯了这个大忌。她似乎忘了自己正在与对方以命相博,心魂竟然在此刻起了异样。
  趁其不备,杨顶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一掌结实地打在她胸骨附近。
  蚩幽踉跄后倒,但却立即反身跃起,她虚晃一招,就势躲回她的下属圈内,“我们走。”没有人反对,没有多的话,几人顺势飞身上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林,杨顶若有所思的静立片刻,转身回营而去。
  来到伙房附近,他疑惑地仔细搜索地上的蛛丝马迹,之所以来到这片离营地不远的树林,是因为他发现板车轮子上有很多软泥和烂叶,他曾经在这树林附近见到过。
  仔细的摸索着,杨顶发现路边上有些布条类的东西,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是谁留下的,疑问还未消散,他捡起碎布条,很容易的看到了上面已经变色的血迹。
  借着月光看看,像是兵服,杨顶的心突地略有些紧张起来。难道……
  杨顶抓了把草擦干净手指,站起身来,继续在附近寻找,果然又在草叶上发现了血迹和一些碎兵服条。于是他低下身子,一路搜寻,然而走了一段路后,血迹没了……
  他站起身来打量,这片山坡并没有可藏身的地方,也就是说这儿绝对不太正常。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扑腾出鸟受惊的展翅声,他倏地往那片林掠去。
  淡淡的月色下,阴冷的树影,要不是他眼力敏锐,只怕早就忽略了灌木丛里的异常。他奔到那团可疑的目标物,立刻感到了一种常处战场那种尸体的气息。
  杨顶轻轻把人翻了过来,伸手到他鼻息下一探,已经伙房头赵民已经断气多时,身体冰冷僵硬。
  军营里莫名死了人,还是个伙房头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赵民死得蹊跷,不知道是军营里的哪些人开始有动作了还是跟那些江湖中人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想不通的是,明明都是宋人,为何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况且现在是敌军当前。
  杨顶回过神,想起沿路的那些血迹,既然他可以跟踪而来,别人当然也行,既然有人把他刻意引过来,那他只能把真相一点一点的翻出来了。
  于是他照旧用灌木掩了赵民的尸体,暂不动他,估计这事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毕竟赵民是负责全营伙食的头头。
  只是为何在这一天之间发生那么多诡异的事,先是那个推着板车而来,睡在板车上的小子,还有失踪的赵民,牛肚子里的金元宝,以及吴勇说还失踪了一个跟那小子一起的,叫什么明光的。
  还有,江湖中难闻其声的万毒窟圣女竟然莫名出现,又跟自己没头没脑打斗了一番。难道这些事是那万毒窟所为?只是目的何在?
  思虑稍停,他还是决定从那个唯一的“证据”入手。
  这张床也太硬了吧,还湿湿的,睡得好不舒服,潘双巧慢慢张开眼睛,眼前是一团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旁边烧着一堆火,翻了一个身,差点跌下床。
  等等,为什么她抬头就看到暗蓝色的天空?她心一急,急忙坐了起来,不由热血冲顶!
  天咧,她居然跟一头死牛睡在一起,还是露天的,自己分明没有睡在什么床上,看清眼前的一切,她慌乱的跳下板车,营地并不像京路都是平整的路,一不小心就跌在草地上,还好不高,没摔疼了她。
  “你到底是谁!”
  她还没爬起来,就听到火堆附近一个人厉声问她。
  她又羞又气,自己不就是想嫁给他,完成任务,却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宁翠翠!”
  一听这三个字,杨顶仿佛被蜂子蛰了一般,全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你竟然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到底是何居心?”
  才回过神的宁翠翠被突来的怒气弄得一愣,想自己无端被赶下凡,还得要三世求这个男人娶她,不由悲从中来,不管不顾大哭起来。
  好歹这里还是军营,折腾了大半天,天也快蒙蒙亮了,有早起的士兵开始晨跑或者闲走,突而听到这边的啕号大哭的声音,不免好奇,纷纷围了过来,看见是校尉,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不远不近的往这边瞄。
  难怪他之前觉得她像宁翠翠,这哪里是像,根本就是她本人。
  她还有脸哭,真是让杨顶气不打一出来,叉着腰哭笑不得的看她蹲坐在那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杨顶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既心痛她的这一路的折腾,又无奈她现在无赖式的嚎哭。
  望着她只穿了单衣兵服的身子,他有些心疼这个曾经锦衣玉食的潘家千金为了自己也是吃够了苦头。
  杨顶颇有些心怀愧疚地想走过去将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想着还是向她赔礼道个歉,哄一哄这个冤家。
  随着他的走近,宁翠翠像受惊吓的小兽,“蹭”的弹起身。只见他脸带虚假的笑容,还伸出一件衣服向她走来,难道他是想将自己绑起来?
  杨顶越是小心翼翼的靠近,越是应证了她自己的猜想。这个坏蛋!宁翠翠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悲愤得不能自己。
  而此时,杨顶殊不知为何,自己仅仅看到她全身充斥着一种无力的失落感,那满是悲伤的神情像蚕丝紧紧的缚住了他,他甚至想要冲动的抱住她,安慰她,有他,不要害怕。
  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悸不断的震憾着他,在他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让他产生过这样令人难以控制的情感。
  然而两个想法南辕北辙的人随着距离一点一点的拉近。
  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就在他的手已经快要靠近她时,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速,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对杨顶的防备,宁翠翠高高的举起右手。
  一道响亮的耳光扇醒了军营的清晨。
  杨顶愣了,宁翠翠傻了,围观的兵士们呆了……
  不多时,伙房来的杂兵蛋子打了杨校尉一记响亮的耳光的事瞬间在整个营地里传开了。
  她被气愤的校尉手下押进了校尉营帐里,听候发落。
  待杨顶清了场,抱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他的营帐里,只见她站在帐中,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憔悴疲惫,但她浑身仍透着一股清秀气质,杨顶被她的这种气质深深吸引了,暗叹自己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抵制她成功的,难道自己是柳下惠转世?
  他轻咳一声,唤回自己的神智。
  这个小丫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她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他的耳光,这事得好好解决,而且还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要知道军营重地,任何女眷不得擅闯,违令者可以视作奸细就地斩头。
  “你……”良久,杨顶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宁翠翠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有些闪躲,脸色却开始从耳后开始散发出红霞般的色彩。
  杨顶的心一沉,郁闷地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翠翠无语,她眉睫微颤,目光中透着一丝疑问,“你不是说要娶我?”
  “莫非你追来是认为我反悔了?”杨顶再问。他有些头疼她竟然这么固执。好似她就是为了嫁他而生,除了嫁给自己,她再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宁翠翠的目光慢慢重归平静。她将视线转向一旁,随后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想再看到他似的。
  杨顶不在意她的疏离和冷漠,朗声笑着说:“好吧,你那么远来,就为了打我这个耳光吗?”不对,她不止打了这个耳光,之前她还打了他一拳。这世上敢打他的人,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不及他胸高的宁翠翠了。
  “我等不及你的两年了,我是逃婚出来的。”宁翠翠说完这几句有些悲从中来,想来自己已然没有退路了。
  看着面无表情的杨顶,宁翠翠蓦然间兴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她轻咬着下唇,深深的无助感紧紧包围着她。
  此时,阳光穿过浓雾,将营地照得暖暖的。
  杨顶故作镇定的看着宁翠翠,心中却是百味陈杂,想想这个娇弱的女子把他当作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投奔而来,逃婚——这是多严重的事,不比私奔,还不知道她逃得是哪一家的婚,想不到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居然是如此之重,想起从前她在京都的盛名——京都活城墙。
  杨顶此时好想紧紧抱住宁翠翠,告诉她,他会是她宁翠翠的天。
  只是他不习惯这样的自己,他素来都是对她冷淡得很。只得岔开她的专注眼光,打趣她,“既是逃婚,那就应该对我好一点,居然还敢打我,你不怕把我打跑了?”
  这话说得好突兀,他却没想到,宁翠翠居然很快把话接了过来。
  “打跑?”宁翠翠咯咯的笑,“跑怕什么,抓回来就是了。”
  杨顶差点哑然失笑,抓回来,当自己是兔子么。
  望着这个死活要嫁给他的女子,她当这是游戏吗?
  “你居然当众打我的脸,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杨顶也是认栽了,明明眼前的人就是一个小不点,居然敢两次三番的对自己动手,而自己还就这样挨了,真是离谱的怪事。
  宁翠翠怔住了,她瞪着自己的右手掌心。
  对哦,刚刚她打了他的脸?
  宁翠翠忽地把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人间的军法会不会砍了她的手,她不要啊!
  “现在后悔了?晚了,你打得还不是普通的兵,知道什么罪吗?”
  “有这么严重吗,我只是打了一下下而已……”众自睽睽之下的打了骑尉一下下而已。
  在别人眼里,则是一个伙房小兵甩了正六品校尉一个大大的耳光,这要传到外面去,杨顶脸上无光是小事,她的小命保不保得住才是个大问题。
  一阵沉静后,“对不起嘛,再说我手劲也没多大啊。”她解释说,鬼鬼祟祟飞快的瞄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的,生怕杨顶反悔不娶她了。
  “这么没有诚意的道歉?”她的小动作都被杨顶看在眼里。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打都打了啊,难不成要你打回来,你才满意?”
  “当然应该是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啊!”杨顶神色认真。
  宁翠翠的心突地一跳,“你说真的?”
  “废话。”他从来没有打过女人,这次当然也不会,只是看她可笑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看她接下来会怎么表演。
  “那么想要嫁给我的人,居然频频对我动手,我开始怀疑你的用心了。”
  果然,他要反悔了。
  宁翠翠牙一咬,破斧沉舟头一扭,“好吧好吧,要打就打。”
  “过来。”
  她走过去,恨恨的瞪着他那张可恶的脸。
  “把脸伸过来。”杨顶扯了一笑,“近一点,我才好打啊。”
  她无可奈何又不甘心,抬起下巴,却是一脸的委屈,这神情让杨顶差点憋出内伤。
  只见他的右手高高举起——
  宁翠翠索性闭上双眼,等着那脸上火辣辣的痛苦袭来。
  但是——
  等了半天,都没有落下,她紧张兮兮的虚开右眼,只见他的手落了下来。
  却只是——
  轻轻、轻轻的碰了下她的左面颊。
  宁翠翠错愕,“这样就算打了?”
  “难道你希望我把你的脸打肿?”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柔的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从来都是不喜欢我的。”
  “你误解了!我只是觉得你的脸太脏了,怕弄脏我的手。”他不会承认是自己舍不得打她。
  “喂!”她的情绪转换一向很快,听到他这讽嘲,她气得差点动手捶他。
  可一想到他刚刚说的还想不想嫁他的威胁话,她不得不忍下即将爆出的怒火。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走吧。”杨顶没想到自己还很喜欢和宁翠翠呆在一起的感觉,不过她打他除外,只是现在有正事要处理。
  宁翠翠内心一沉,失落极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真要我走?”明明她以为他已经原谅自己了。可是为什么还让她走?
  “你不走,难道你想在我这里睡?你一个伙房小兵有什么资格睡这里,回你的伙房吧。”他故意看不起她似的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闻言,宁翠翠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真是吓死她了,她觉得自己大概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整个人像飘在大海上的小船,随时起伏不停,根本想不到下一个大浪头在哪里等着自己。
  “怎么,还想赖在我这了?”他瞥视她,用最鄙夷的神色,“还是你想跟我一起睡了?”
  宁翠翠跳起来,听他这么露骨的话,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你你你……真无耻!”
  “早前,你不是想要和我私奔的吗,现在你已经奔来,如果我们再不私相授受,那不是枉费你一番热情?”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是想看到她的真性情流露。他从来对女色近而远之,更何论这种近似赤果果的调戏了。
  他缓缓的问:“怎么样,今晚要不要和我私奔?这么一来省事多了。难道你不想生米煮成熟饭?”
  “生米?!”这词她知道含义,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成亲这事会变成这样,他的表情看来如此的猥琐,要不是知道自己的目的,她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不敢?这么不争气的你怎么有勇气跟京都的小娘子争?”杨顶笑盈盈的睇着她愈变愈深的怒容,“你在生气,你难道不觉得你很快就可以达成目的?”
  “对啊,我就是生气!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又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你别真的以为我想嫁你,要不是……”宁翠翠赶紧收住口,差点一口气把历劫的事说出来了,当真说出来,他一定会看疯子似的把自己赶出去吧。只是更为生气的并不是宁翠翠,而是杨顶,当他意识到宁翠翠想要嫁给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而是另有目的时,他感到自己气得心都痛了。
  所以今晚他才会用了些心机,以激将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要看清她的真心,决不要陷入潘家诡计里去。
  “巧双。”
  “呃?”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声音毛骨悚然,他的呼唤分明轻柔啊。
  杨顶笑得极甜,长眼都眯了起来。
  他的声音更轻、更柔,“既然你都舍不得走,你就别走了,在我这里任杂务兵,就从现在开始。”
  半晌,他补充,“怕你跑来跑去累,再说也怕你暴露了身份,你从今后就在我这帐里住吧,不过我这里没有多的床,你职务又那么低,只好委屈你睡地上了。”
  “你——不要太过份!”这个瘟神!但是他说的也对,明光又不在身边,她一个人怎么能在伙房住,太容易被人发现,而且边境军营这种鬼地方,她除了容忍别无他法,谁叫她还没有成功。
  “我有过份吗,我只怕你的身份被发现,到时丢了小命,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潘太师交差,好麻烦的。”
  说完这些口不对心的话,杨顶的胸腔闷闷的,当初潘巧素被潘洪强迫进宫,他是知道的,难道宁翠翠这么急切的想要嫁给自己,也是潘家玩的同等心机吗?
  眉间深拢,他想,他何必要为潘家的心机感到闷气?早一点发现,不是更好防备。
  本来她和他之间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可笑!反正他也还没要真正娶他……
  晨光熹微,杨顶对守卫以及几个下属交待了宁翠翠新的职务。
  “好了,反正你昨夜里也不是没睡,你今天就负责给我好好呆在这个营帐里,哪里也不准去,不准再给我惹事!”杨顶面色清冷的命令宁翠翠。
  他知道这个人是有麻烦,不然也不可能缠他这么多年都不放弃。
  宁翠翠半耷着脑袋,不以为然的扯了扯嘴角,“好,你说了算,你是这里的大官嘛。只是我还是想问问,你必须要两年后吗?”
  杨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有些恼怒的提出营账的帘子,“两年?两年都是快的了。你就这么急?”一边不耐的说着,一边猛地摔下帘子,留她一个人愕然的站在屋中。
  她嘴里碎碎念道,“难道我有说错话,发什么神经!哼!”
  校场上有士兵在操练,秋日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被初起的阳光轻轻地托着,好似朦胧的纱雾,而且好像,好像她曾经的飞琼宫。
  唉!
  宁翠翠转回头,四处打量这个一眼就可以看完的营账,不过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台矮桌。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好想回去……”
  室内一片静寂,秋白闪身进来,但见宁翠翠表情哀怨、沉默不语,心想她定是遇到了难题,便开口道:“恩人所为何事而苦恼啊?”
  明明空无一人的营帐突然响起人说话的声音,宁翠翠差点吓得摔倒,抚着脑口,慢慢回转头,才看到这个麻烦的树精白秋。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来去自如啊。”
  秋白长眉微挑,“你都已经入住校尉的营账,你要的婚事不是手到擒来?你还在担心什么?”
  听到他的话,宁翠翠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你说得简单,手到擒来?你都不知道他那神情,恨不得把我推开十万八千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盯着他。以为他会还说点什么,可他一言不发,依旧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似的。
  莫非,他也没有办法?这个认知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令她有些恼怒,前思后想一番,这个猫脸树精,出现的怪异,说好的帮她,现在看起来,明明就是在捉弄她嘛。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对他的‘树’身拳打脚踢吗?不至于吧。
  “我不知道你哪里觉得简单了,我原本也不想这样靠近杨顶的,所以既然是你让我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你还是离开吧,早知道我就不该相信你。”
  她并未察觉,此刻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和气,显得冷淡了许多。
  秋白闻言,听出她话里的责怪和失望,不由轻笑道:“我呢,是有事必须要离开了,既然恩人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我知道人间有一句话叫做‘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恩人这么聪明,想必不用我说得太透吧。”
  听完白秋的话,宁翠翠蓦然抬头看着他,并没有接话。
  秋白其实是受洪义之托,已经间接帮她铲除了障碍,想来她如果不是太笨的话,这世的历劫应该不会太难吧。“我得走了,恩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宁翠翠怔忡地看着对方似曾相识的脸,心中有过瞬间的犹豫,或许白秋说的是对的。
  可是,想到杨顶冷淡的表情,她又没有底气,说得容易隔层纱,她都追了这么多年了,这到底是什么纱来着,根本捅不破。
  还没等她回应,她才发现,树精白秋已经没了踪影。
  她低声喃喃,“女追男,可是我要怎么追啊!”轻戳自己脑门,有些茫然。
  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时,杨顶却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刚刚守卫向他汇报,说她好似和其他人在屋里说话,但却又只听到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因为秋白施了法,除了宁翠翠,没有人能听到看到他。
  守卫说,他断断续续听到宁翠翠在说什么,手到擒来,不想靠近杨顶的话。
  当时杨顶听到这些汇报,竟丢下了尚没处理完的军务,直奔营帐,一路上气愤不已,看吧看吧,他就知道她对自己没这么单纯,亏他心里还曾经想过要娶她,结果她和那个老狐狸潘洪有什么区别,不亏是潘家的人,凡是算计为先。
  见到一脸愕然的宁翠翠,他反倒立即冷静下来。
  “宁翠翠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他的语气也没有想像中那样冷厉。
  “那不然我要做什么?你刚刚不就是让我‘呆’在这里吗?”宁翠翠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杨顶倒有些气极而笑了,她还当真给他‘呆’在这里。
  “你随行的丫头去哪里了?”他在外面已经大致了解来龙去脉,知道她和伙房头赵民的死没有一点关系。
  不过他们这个军营管理得也太漏洞百出了,随随便便就可以混两个人进来,而且还是女人,还是伙房重地。
  平时伙房那边的事,是由骑尉钱虎一力揽下,而今出现这么多差错,他竟好意思在那里一笔带过。
  “明光啊,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你快找啊,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宁翠翠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些不对劲。
  “怎么,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还命令我?而且你也真可笑,你的贴身婢女不见了,都不见你急。”杨顶不悦地顶回去。
  “我急有什么用,你只会命令我‘呆着’。”宁翠翠嘟囔道:“而且我也没有命令你。”她想办成的事,似乎又回到了起点,甚至更糟,之前起码还察觉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情意,现在倒好,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