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帮仵作把陆念薇的尸体简单装殓, 准备送去苏南府义庄。毕竟陆家小姐死的蹊跷, 疑犯南卿也将被带到堂上准备过审,所以这满是疑惑的尸身是不会被草草下棺入葬的。
不,对于常人来说, 那的确是一具刚死不久尚未僵硬的尸体。但对凌非焉和初一来说, 那死而未僵的身体, 透着隐隐苍白的清冷肤色,都是信号。是陆念薇被上古花妖种下花种的证据。尤其那股在桂花香囊掩盖下不易被察觉的邪魅香氛, 更是花妖留下的带着致命气息的妖气味道。
“明崖道尊让我们低调行事, 自是不能惊动官府的衙役。”初一站在妙莲湖边不远处, 幽幽看着陆念薇的尸身被衙役们送上河岸, 再抬上马车渐渐远去,撇撇嘴道:“看来,要走一趟义庄了,是吧非茗凌尊?”
凌非焉听罢也不言语,只微微颔首附和。
两人一路尾随马车,出了苏南府。衙役们将尸身停入城外义庄后, 便径自离去了。
初一拍拍海青袍上的浮尘, 用来监视苏南府义庄的隐蔽点离义庄还有段距离, 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沾染到了死人的气味。于是她想起些往事, 与凌非焉道:“唉, 我最讨厌放尸体的地方了。上次在罗村, 我本来想去义庄再看看师父, 可最后到底也是没敢进去。”
凌非焉没有回答, 深黑的瞳眸始终凝视着义庄的方向。
衙役们不知那是一具正在妖转中的尸体,他们将她运来后就随便的摆在了义庄里。仵作不甘心找不出死因,又对陆念薇的尸身刀切针刺的摆弄了一会,却也不见有任何变化。
许久,初一抬头看看天色,眯着眼睛道:“眼看就要午时了,天下阳气将达至盛,那上古花妖再厉害,她的傀儡也不会在这时复醒吧?”若不是要盯着劳什子的花妖傀儡,时刻提防上古花妖出现,她还真的很喜欢这暖洋洋的阳光呢。
“未必不会。”凌非焉淡淡吐出几字。她无所谓死人还是活人,月色还是阳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趣。
初一听了,十分惊诧,言道:“啊?还有敢在午时烈日下妖转傀儡的花妖,我算是明白明崖道尊为什么让你和非茗凌尊两人……”初一话音未落,凌非焉猛的拍她手臂。
一股奇异幽香若有似无的传来,但足够天御宗这以“凌”字尊称的人发觉。
“复醒!”凌非焉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脚下轻功雪无痕一纵,直奔义庄。初一来不及多言,也随之跟上。
花妖萦朱,常噬情场失意女子之魂,以花种宿其身,夺其记忆,杀其所爱,增其怨念,再将宿主元魂血肉炼作人丹,强其自身妖丹。
“南卿……”陆念薇坐起身,将仵作轻推,仵作便如失根之树,瘫倒在地。陆念薇见了,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呢喃道:“等着我呀,南卿……”
义庄的门被人从内部慢悠悠拉开,初一警惕停下观察。很快有人从门内走出来,不待她反应,凌非焉抽剑而上直刺来人心口。
“女侠饶命!!”出门来的却是仵作。
“仵作?”凌非焉不禁狐疑与初一对视,随即闪身冲进义庄。
义庄里一切正常,安安静静,各具尸体均在原位。陆念薇的尸身也还躺在木台之上。
没醒?难道判断错了?凌非焉有些迟疑,刚刚的一霎那,她分明已经察觉到了妖气,绝然不会有误。怎么……
正纳闷,义庄门外响起一声闷闷的爆裂声,凌非焉回头看的功夫,异香袭鼻。果然还是来了。她迅速屏住呼吸,向后跃开。
“原来是天御宗。”不再是陆念薇的陆念薇笑着,似乎对面前的对手很满意。
“花妖傀儡。”凌非焉见这妖转之人终于复醒,握紧手中利剑,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花妖傀儡似乎毫无战意,她揉揉肩膀,扭扭脖子,像是在感受这个崭新的身体,张口以陆念薇之音传来绕紫的意:“早就知道你们要来苏南府,呵呵,天御宗还真是爱管闲事儿啊。不过你们两个比起本座见过的其他道师聪明多了,竟能发现本座用来妖转傀儡,还追到这儿来。”
“啰嗦!”凌非焉没有兴趣听花妖言语,提剑便袭。
“喔唷,小仙姑修行不错嘛。”明显感觉到对手不是普通级别的天御宗弟子,绕紫不敢怠慢。毕竟她的傀儡刚刚妖转醒来,宿主身体里还残余着最后一丝人气,此时又是人间至阳时刻,她不能随心所欲的操控妖气来抵御凌非焉剑锋里降妖咒的杀伤之力。所以便一边招架凌非焉犀利的攻势,一边往义庄门口的方向移动,她想让凌非焉看见屋外的情况:“不过,光凭你一己之力依然不是本座的对手,只可惜外面的小仙姑现在应该毒发身亡了。”
“非一。”凌非焉本也觉得奇怪,按初一那般急切心性,花妖傀儡妖转醒来,她早就该进来一探究竟了,为何却是迟迟没有动静。听花妖这么一说,凌非焉不免有些担心方才的爆裂声。
说话的功夫,绕紫已经到了门边,脚下一闪腾出屋去。凌非焉见状点地追击,跟出门外。
“非焉凌尊!!”屋外的情形有些出乎凌非焉意料。
只见初一单膝跪地,脸色暗青。身边地上一团夹杂着枯枝烂叶、血肉模糊的污秽之物几乎无法分辨是什么,她原本整洁干净的海青袍也染上了暗黑色的斑斑血迹。
凌非焉赶忙细看,发现地上的污秽中几缕藏蓝色的布片正好想是方才仵作的衣物之色。
“那仵作……”初一艰难的沉吸口气道:“好像也是……花妖的傀儡。”
“哈哈哈,人类的身体真是适合种下植物种子呢!”花妖傀儡大笑着凌空而起,对凌非焉狰狞道:“午时正旺,不利本座,待我将这傀儡炼成人丹,再与你计较!”
“非焉凌尊!快追她,别让她跑了!”初一终于明白为什么仵作带的毒只是让她无法行动,却不致死。绕紫就是知道此时不宜与她们纠缠,于是让她中上可解之毒来牵制凌非焉,然后为展示逃离争取时间。
“想逃!”凌非焉仰头怒视绕紫,脚下却无动作。
见凌非焉迟疑,初一大喝:“别犹豫了!快追上她!等到夜晚至阴,怨怒极盛,花妖再转妖丹,她的妖力又要强上一截了!”
“哈哈哈,那个小仙姑说得对。不过,你若是不救她,她可真的会死哦。”绕紫料定天御宗的人不会置同门于不顾,燃起暗紫妖气,遁散而去。
“去呀!快去呀!!”初一越是焦急,毒素在体内运转愈烈。
眼看初一脸色更暗,凌非焉全不理会她的催促,不由分说将初一扶好端坐,缓缓将真力经由掌心送入初一经脉为她驱毒。
“可恶……若不是……我对仵作轻心……”
“别说话。”凌非焉打断初一的自责。
她觉得此时没法怪责初一什么,毕竟仵作开门出来与她照面时,她也没注意到异样。看到初一被花毒所伤,她心中甚至还有些歉意。人是随她们出来历练的,她知道初一还从未面对过有千年道行的上古花妖,而自己却未能尽到保护之责。
“唉,非焉凌尊,你现在以真气给我驱毒,岂不是自损战力。”初一自责的摇摇头:“我真是……”
凌非焉却是不再言语,只专心驱毒。
凌非茗走后,南卿正欲休息。梧桐楼外,一队横眉立目的捕快已闯入大门,直奔内院,惊得百花叶颤,碎落满地。悉心采撷露珠的萦朱惊怒之余哪容得有人这般粗莽无理,紧忙上前阻拦。
来人虽是一队捕快,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锦衣锦帽贼眉鼠眼的赵捕头。萦朱顿时心生厌恶,却碍于眼前这般多的人在,不得不上前应承。
“总捕大人,各位差爷,一早便来闯我梧桐楼可是为何?听曲的话,小店酉时纳客。届时您若过了曲试和酒试,我俏玲珑必将奉您为上宾。”
他姓赵,叫赵卜柱。也算是苏南府数一数二的人物。风光时真的是全苏南没人不畏他三分颜面,无人不惧他七分脸色。不为别的,只因他有个全苏南府官儿最大的家主子——苏南知府陈定儒。
“听什么曲!赵爷我今日是来缉拿嫌犯的!还不速速让开?!””赵卜柱豆大的鼠眼上贼眉狠挑,语气刻薄。即便被俏玲珑这样风韵熟美的妇人叫一声总捕大人,也不显高兴。
其实,从萦朱的话里即可听出这位赵捕头是个听不懂韵律,嗅不出墨香的粗鄙之人,先前不知次吃了梧桐楼的闭门羹,所以才对萦朱恨得牙痒。所幸今日那摊了事儿的南卿正是她梧桐楼的人,赵捕头这才有了个千载难逢的硬闯梧桐楼的机会。如此,他怎能不志在必得非要踏进那梧桐楼去?一来能见见那些平素见不得面的乐伶找找乐子,而来还能发顿无赖杀杀俏玲珑目中无人的威风!
所以这世间大都不怕英雄落草,只怕小人得志。
萦朱在苏南府开店亦不是一朝一夕了,陈知府手下的总捕头赵卜柱她何止认得。他是小人,彻头彻尾的小。明明一介家奴,没什么兴风的本事,却总死不掉做浪的歹心。用一个字形容:坏得让人牙痒。如今赵卜柱竟敢闯上门来找晦气,萦朱怎能忍了他。
“嫌犯?什么嫌犯?梧桐楼里都是淑良姑娘。抓嫌犯,只怕总捕大人走错了地方!”
对于俏玲珑这样好似无甚靠山的烟尘女子为何敢对官家如此嚣张跋扈,赵卜柱一直摸不清套路。这女人时端庄时魅惑、时清冷时火辣。谁也不知她何时,怎么来的苏南。仿佛苏南状元巷首一夜间就开了个像妓院非妓院,似酒楼非酒楼的什么听琴赏酒的文雅窑子。里面满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却又不让有大把银子的男人进。尤其是他赵总捕这样的身份也不让进,非要听得出破琴曲,尝得出黄粱汤才行,当真邪门至极。
妈的,整个苏南府还有我赵卜柱进不得的地方?!他早早憋着一口恶气。要不是知府大人挡着,怕俏玲珑背后有什么大来路,他早就把梧桐楼搅个天翻地覆了!
“什么嫌犯?” 赵卜柱阴阳怪气的用手指撵着一边胡须,贼眼转了又转。到现在他也还没探出俏玲珑生根苏南的幕后大主。所以说到底,他暂时还是不敢对梧桐楼有什么轻举妄动。于是他百般不甘的“哼”了一声,猛的向萦朱耳边恶狠狠喝道:“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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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 3 ̄)づ么么哒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