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却无视着他的怒气,只是仍然用那样温和的嗓音劝着他:“理心,我已经很老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但你还年轻着,卫家的未来就系在你身上,之前的卫家,是因为不守信用而受到惩罚,我们只要乖乖的,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你不是喜欢卫阳么?有了那只妖,你们就不算是人妖相恋,天道也奈何不了你们的。”
卫理心仍然瞪着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卫阳是妖?”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老人道,“他的本体和那只妖有些像,我就没杀他,还把他带回来了,还帮他养伤养了二十年,也算仁至义尽了。理心也是一不小心发现的吧,他有一次虚弱的时候,露出了鳞片,你看到了,那一段时间一直魂不守舍的,别人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却清楚。”
“我不要那妖,”卫理心咬着下唇,避开老人的眼光,“即使她有聚财的能力也不要,即使卫阳……我也不要,迟早有一天,她会完全掌握我的身体,那个时候,卫理心这个人都没了,那么其他的还有什么意义?”
谈话似乎回到了原地,老爷子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帮不了卫理心,即使他不愿意,传承已经完成了,这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或许时间再久一些,卫理心就会接受了。万贯家财,爱人在旁,这么的生活过久了,他就会把那七七八八的顾虑抛在脑后了。
“你不用怕那妖精,她很虚弱,人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即使有这么阵法‘禁锢’着一些,她的伤也很难好,”他温声细语地解释,“二十多年也没恢复多少,灵植也越来越难找,不用担心她会伤害你的。”
卫理心没说话,他只是嗤了一声,老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好好养伤,我去找你那两个叔叔说点事,不要乱跑,不过你也跑不了了,”老人把那温柔的面具收起来,“你已经是阵眼,这辈子都走不出卫家的——像我一样,即使不情愿也要情愿。”
这句话不知道又抽到了卫理心哪根神经,他恨恨地把手里的枕头砸在墙上,喘着粗气努力把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老人已经走远了,阔大的少爷房里又只剩下卫理心一个人,他黑色的眼睛里有了一些神采,也不是一开始那病怏怏的样子,只是看神情,却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味。
老祖看到自己,随手一挥把眼前那面镜子挥没了,他摸了摸下巴,大概明白了这卫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
悟空他们一直以为阵眼是卫理心房间里的哪个死物,却没想到那天晚上卫理心住的那小楼在金箍棒的法力下发出白光的原因,是因为老爷子恰好在那个时间段去了看卫理心。
老爷子之前就是阵眼,只不过现在阵眼变成了卫理心,没有人会比阵眼更了解这个阵法,除非死,阵法解,他们是不能竖着出去的,但却可以看见构成阵法的所有特殊特殊物件,老爷子靠着这个方法,在重建卫家的时候,避开了阵法里一切不能动的东西。
老祖把怀里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拍了拍它肥厚的屁股催它快走,悟空若有所觉一样,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老祖递过去一个浅浅的微笑。
悟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手里的树枝丢到一边去,走到他眼前去,问道:“老祖看到了什么?”
“什么?”菩提反问他,老顽童一样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能看什么,闭着眼睛休息一下也不行么?”
他之前一直是卧躺着一动不动的,悟空这个角度也看不见他的脸,老祖闭没闭眼睛他也不知道,菩提清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倒是显出一脸真诚来。
“老祖不想说?”悟空歪着头看他,“那一抬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干什么,画水镜偷看这种事,老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老祖白了他一眼,坐在一边皱着眉头掐着自己的指头算着什么。悟空在旁边沉默着等着,老祖会的东西不仅是佛家,道家的掐指算也练得炉火纯青。
世间因果祸福都是相连的,种下什么样的因,得到什么样的果,法力高强如老祖,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那双眼。所谓掐指算,不过是以天地规则为公式,以已知数为依据,把未来当做未知数算出来的。
“便是我告诉你也没有用了,”老祖睁开眼,微微一笑,“如果不是你突然落到阵里来,这局不会解得这么快。”
悟空摇了摇头,几乎是一头的雾水:“我什么都没有做。”
老祖转过身用背对着他,明摆着不想多说些什么,他靠在又原来的石床上不再有动作,像是真的睡了过去。
悟空回到青灵身边,百无聊赖地把那根树枝捡了回来。
青灵问他:”老祖说了什么?“
“因果,”悟空念到,“我其实不太明白。”
青决看着他,撇了撇嘴,嘟囔一句“奇怪”,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悟空躺下来,他在想那朵名叫子夜的花,老祖和他提过,子夜是生在这一片地方的,若是能拿到,他和金箍棒也不会变得如此委屈。
青决看着他的动作,动了动耳朵,他似乎觉得这样下去头绪又断了,略略想了一下,道:“我们今天晚上去卫家再看看?”
“我们?”悟空拧着眉,“我也去吗?”
“放心,我上次去了,后门那里人比较少,晚上很容易可以混进去的,”青决笑道,“不是还有我么?”
“去就去吧,”悟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我就是不太相信这局能解得这么快,老祖的话也不说清楚。六耳猕猴,卫理心卫阳,还有那个老家主,越想越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解开。”
☆、第五十章 晚了一步
夜间的风有些凉,悟空和青决走在路上,警惕地瞪着旁边,六耳还在这附近,他出不了这阵法,即使知道他重伤未愈,在这么短的时间事不能恢复的,他们两个却还是下意识地小心一点。
夜里活动的虫子很多,捕食者和食物的斗争从白天到黑夜一直存在着,蜘蛛结着网等着自己的猎物毛毛躁躁地撞上来,今天的月光很亮,环顾着四周的悟空很容易就能看到一个个细细密密的蜘蛛网,乱飞的虫子撞上去,黏在那里再也出不来。
悟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他最近很容易走神,这好像也是法力全失的后遗症之一,他不能像之前一样完全专注于法力的提高,而是会下意识关注到其他东西。
蜘蛛的猎物很多,它不紧不慢地把网上的猎物缠得更厉害,不让他们逃走。蜘蛛那种东西。悟空之前若是注意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想象成捕食者,可是现在却不一定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些乱飞的虫子,在一堆蛛网里小心翼翼地动着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上去。
青决转过头来看他,问道:“你怎么了?”
悟空收回自己的眼光,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青决停下来,他微微偏了偏头,看向那只缓慢移动的蜘蛛,它拥有的最好的猎物是一只死去的蝴蝶,白色的翅膀一动不动,青决皱了皱眉头,他走到悟空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苦笑道:“师傅不是触景生情的人吧?”
悟空被这句话惊了一跳,他大概是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这种时候,用力地晃了晃头,拉着青决赶紧走了。
“师傅是觉得自己很像那只撞到蛛网上的蝴蝶么?”青决幽幽的声音传过来,“放心,师傅比那种蝴蝶要好看很多。”
悟空瞪了他一眼,青决嘿嘿一笑,他接说话,只是这次开口的时候却显得严肃很多:“我知道师傅一直因为法力全失这种事情有所介怀,我可以理解,任是谁也不能就这样接受。
但蝴蝶不一定是弱小的,况且师傅从来都不应该把没有用的昆虫和自己相提并论。”
“以后不会了,”悟空的眼神柔和了一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最近变得和女人一样喜欢伤春悲秋的,还容易走神。”
“倒不是说什么像女人一样,有点情感不是很好么?”青决笑道,“终于有点活人气了。”
“我之前也是个活的,”悟空摸了摸鼻子,暗骂这小妖用词不当,只是回想起他之前的话来,又有一点疑惑,“蝴蝶这种东西不是一直脆弱着么?”
青决在他身后一步,轻轻地笑起来,道:“我之前,听卫家说过一个很奇怪的故事,蝴蝶在一个地方扇动翅膀,几方作用下,在几个月后会在另一个地方引起一场飓风,卫阳说这叫科学,可细细一想,不就是我们口中的‘因果’么?”
青决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种下的因或许是无意的,可是他不知道在什么什么会结出果实来,师傅,老祖的意思看起来莫名其妙,其实若是想一下,你,或是我们,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种下因了。”
悟空愣了一下,他细细想着青决的话,突然有几分了悟。
“怪不得老祖还夸你有灵气,”悟空笑了笑,“我倒是想不清,我们到底引来了什么样的果。”
卫家的后门和青决说得一样,很好摸进去,只是青决在带着悟空进门的时候,却突然皱了皱眉头,道:“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悟空问道。
“卫家后门虽然人少,却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青决停了下来,找了个没有灯的角落躲了起来,悄声和悟空说话,“上一次来,走到这里的时候,我至少看到了三拨来巡逻的人,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两个人更加小心,青决几乎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带着悟空往卫理心的房间那里赶,这一路碰到的人一直很少,两个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阻拦,却还是没有放宽心,反而觉得更加觉得诡异。
走到一半的青决突然握紧了悟空的手,脚步猛地顿一下,差点把两个人暴露在灯光下面,悟空迅速把他扯回来,问道:“怎么了?”
“有血腥味,”青决瞪着眼睛,“蛇妖的血腥气。”
“是青灵么?”悟空皱了皱眉,“她离我们有多远?”
“那不是青灵,”青决摇头,他虽然习惯性皱眉,却是第一次把眉头皱成这样,青决握着悟空手的力道小了一些,悟空却还是能感受他手心里冒出的虚汗,“是……卫阳。”
悟空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决毕竟还小,遇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卫阳差点杀了青岩,虽然有那朵子夜花作祟,可青岩的伤是事实,在青决眼里,卫阳是他的亲人,可青岩是他的命。
“他遇到麻烦了,”青决低垂下眼眸,“到这个时候,他体内的灵气已经耗干净了,和凡人一样不能使用法力,有的时候甚至比凡人更虚弱,有人在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