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你母亲在你幼时便已早逝,侯府虽然女眷不多,可朕也略有耳闻,看你二妹便可见一斑!你可曾……怨怼过尹侯爷?”
尹玥轻抚裙摆双膝跪地,“皇上,今日您问起,玥儿不敢有所隐瞒!奴婢儿时确不顺遂,夜深人静之时,奴婢也曾埋怨父亲没有照顾好母亲,若是母亲还在,奴婢就算哭也有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尹玥一字一句,话语虽然轻缓,可是语气却越来越重,眼眸之中慢慢的便溢满了泪水。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年岁渐长,奴婢渐明事理,人心定、阖府定、家才安定!父亲虽然与奴婢并不亲近,但这却是最好的庇佑!奴婢心中明镜,却无法宣之于口。奴婢只愿自己可代替母亲,照顾父亲永世安泰!”
话落,尹玥眼中的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皇上看着尹玥泪流满面,神情之中皆是悲戚,脸上神色哀默,如何都不可能是装的!
“身子不好别跪着,起吧!”
尹玥未动,仍旧跪着,“皇上,奴婢亦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您总说奴婢懂规矩,知分寸,又通透,那是因为奴婢不愿将自己困在局中!许多事情,若能跳脱着看,便不会只有一种结果!”
尹玥静默,等着皇上的回应,皇上不言,尹玥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凡事都有双面,责任也不能只归咎于一人!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尹玥低眉敛首,只听皇上重重的叹了声气,这一声,让尹玥的心牢牢地放了下来!
皇上的叹息不是因为忧愁,恰好是因为释然!
他听懂了尹玥话中之意,夫妻是唯一没有血缘牵扯却最亲近之人!若是疏离,便不止是一方的过错!
正如皇上与丝茹,若是当初皇上能够冷静一些,抑或丝茹没有那般倔强的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曾说,或许今日,一切都不会是这番景象!
“朕没说错,尹侯爷有你一女,堪当百子!”
尹玥如今心中脑中所想皆是宫氏夫妇,这份情如何假的了!若不是有太多的愧疚与思念,尹玥也不会走到今日。
皇上注视着尹玥面上仍未散去的神情,“得了,身子弱别熬着,下去歇着吧!”
“奴婢谢过皇上恩典!”
尹玥轻提裙摆缓缓起身,本就疲乏的有些无力,方才又哭的那样动情,跪得久了忽然起身,尹玥只觉双腿发软,身形晃了晃,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
回到茉凤苑,尹玥倚在软榻之上,只觉浑身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卸下所有的防备,尹玥终于有些释然。
她终于在自己失去记忆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即便以后脑海中一片空白,尹玥也不觉得有遗憾了。
这一觉尹玥睡的很沉,大梦忽醒,便得知她被册封掌册女史的圣旨已经传遍了后宫。
小叶子一早儿便来了茉凤苑,碍着尹玥未醒,便一直在外侯着。
尹玥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起身,唤了秋分进屋,只见秋分捧着一套正四品女官官服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小叶子一早送来的,您可要先试一下尺寸?”
何必试,自然是最合身的。尹玥穿戴整齐后,小叶子俯身进屋,“奴才见过女史大人,给女史大人请安!”
听着小叶子郑重的口气,秋分在一旁忍不住掩嘴笑了一下。“这猴子也有规规矩矩的时候!”
“自然,干爹吩咐,日后女史掌管后宫事务,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私下这样叫着听着着实不舒。”
“是,那奴才私下还称呼你大小姐。”小叶子挠着头笑了笑。
话落,小叶子忽的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赶忙说到,“奴才差点忘了,干爹说稍后便要传旨到侯府,大小姐可要一同回去看看。”
尹玥稍稍思量了一下,总要回去看看,而且,她还有事情未办。“好,容我准备一下。”
尹玥这边正收拾着,御乾宫前的小太监来通传,萧钰已在宫外等候。
这个时候萧钰匆匆赶来,想想便知是为了早上的那道圣旨,是福是祸谁能言明。
尹玥不是没有想过,废皇后颓势,宫中俨然只有淑妃独大,若是不出意外,淑妃即便不会被册封皇后,也是位及副后的皇贵妃!掌后宫主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如今横生枝节,尹玥将淑妃的念头拦腰斩断,淑妃又不是善男信女,这样的事情,她无法宣之于口,却定染怀恨在心!
离开茉凤苑,行至御乾宫门前,远远地便看到萧钰等在那里。尹玥心中微动,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低眉敛首想萧钰走了过去。
“奴婢见过六皇子,六皇子……”
尹玥请安的话还未说完,萧钰一怔,他已好久没有见尹玥这样疏离的与他请安行礼了。
萧钰伸手想要扶起尹玥,“玥儿,你这是做什么!”
尹玥后退一步,“不知六皇子今日传唤奴婢所为何事?”
萧钰怔住,有些茫然的看着尹玥,“玥儿,你……你看看我!”
尹玥双手叠于身前,缓缓抬起头看向萧钰,神色淡漠,一副不曾见过的模样。萧钰心下立马慌了,伸手捉住尹玥的柔荑,“玥儿,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尹玥佯装受了惊吓,用力的想要摆脱萧钰的钳制,“您……您是六皇子。六皇子,您抓痛奴婢的手了……”
萧钰忙松开尹玥,“玥儿,几日前我曾答应你,许你一辈子差遣,你可还记得?”
尹玥揉着自己的手,茫然的看着萧钰摇了摇头,萧钰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只是几日,尹玥竟然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萧钰紧紧的盯着尹玥,痛心疾首,无以复加!他曾设想,尹玥若真的忘记了自己,二人再见面便如初次一般,尹玥笑意盈盈,自己还能被她抓个正着。
可是,如今……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尹玥看着萧钰严重痛苦的神色,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她也不过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萧钰竟然这样当真!
“不知……六皇子方才说言之事是否当真?”尹玥轻声问了一句。
“什么?”萧钰现下一片混乱,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尹玥说的是什么。
“六皇子方才说过,许诺奴婢差遣一辈子!”
“是!”
“那……六爷便原谅玥儿胡闹这一回!”
心中大起大落,方才还被摔入深渊,只一瞬,萧钰便又看到了光明!
“你……你没有忘记我?玥儿,你方才竟然是在骗我!”萧钰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欣喜之下,伸手将尹玥揽入怀中。
尹玥一怔,有些别扭的推了萧钰一下,“本想与六爷开个玩笑,却险些惹恼了你!”
萧钰松开尹玥,尹玥忙后退两步,伸手整了整身前的长发。萧钰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高兴的失了分寸,不好意思的清咳两声,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到尹玥面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
尹玥疑惑的接过锦盒打开,入眼之物让她瞠目结舌,是蓝萼香茶!
“你……你找到了!”尹玥大喜过望,她真的已经放弃了!
萧牧也一直在尽力寻找这蓝萼香茶,到现在亦是毫无头绪。尹玥已经开始接受这样的结果,虽然无可奈何,但是不幸中之万幸,最少,她还活着!
可是,现在萧钰竟然找到了!尹玥拿着锦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也不知道这蓝萼香茶究竟是否真的能遏制或化解散尘丹的药效,但是,这是她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