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法援署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如张强所料,他的保释申请被拒绝,这个夜晚他将在羁留所度过。
而他的朋友聚集人手一份卷宗低头认真研究着,每个人的脸上写满凝重。
刘欣心神俱焚,依旧清澈坚毅的眼底深埋不安和紧张。
郑言握着手机伫立在窗前,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浓稠的夜色,心思很重。
他在等曾柔的消息。
这次,曾柔不参与辩护,置身幕后,亲自负责调查。
这是经过大家一致商议的结果,主要为了减少曾学礼对张强的针对。
随着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会议室的门从外面推开,曾柔走了进来。
“验尸报告出来了。”曾柔将文件放在会议桌上,“死者后腰接近肾脏的位置有两道一深一浅的瘀伤,深的那处是由猛烈撞击造成的,是造成死者爆肾死亡的致命伤。”
“猛烈撞击?”沈儒风翻看着验尸报告,“那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郑言已经从窗前走到会议桌前,此时望着查嘉泽道:“张强一共打了死者后腰几拳?”
查嘉泽道:“我当时离得远,听到动静走过去的时候死者已经倒地失去知觉。刘欣,你当时就在跟前,你说?”
刘欣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垂着头抚面道:“好似是一拳,我记不清了。”
沈儒风又翻看张强的口供,“他这里说得也很含糊……打了两三拳,死者倒地,叫救护车。”
郑言抬头问曾柔,“监控呢?有没有拍到?”
曾柔摇了摇头,“他们打架的地方,正处于洗手间门口,没有安装监控。目击证人,我都问过了,当时场面混乱,情况发生的突然,没人说得清一共打了几拳,都是说打了两三拳。”
沈儒风指着验尸的照片,“死者下颚有一处不明显的瘀伤,应该是张强打的第一拳,接着才到后腰。如果他一共只打了两拳的话,那么后腰就还有一处伤痕是其他原因所造成的。”
说着他还特意做了一个打人的示范动作,一般情况下,肯定是先打向头部,将人击倒后才可能打到后腰的位置。
曾柔看着沈儒风的示范,若有所思道:“一般来说,在盛怒之下,第一拳是最重的,在潜意识里人都是希望一击即中,以最快的速度击倒对手。可你们看死者下颚的伤痕……瘀伤并不明显。”
郑言拿着两个位置的伤痕照片比对着看了一会儿,“但是,这两部分的肌肉分布差别很大,很难单纯以瘀伤的深浅来判断力度大小。”
查嘉泽一边看照片,一边翻手上的供词,“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证人,证明张强打到腰部的只有一拳,这样就能构成合理疑点。”
曾柔略颔首,拿出手机,“我马上安排。”
郑言抬头问曾柔,“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曾柔无声的摇了摇头,“死者失业后一直在家,今天早上八点左右离开家,驱车到琼香喝早茶,也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同行,找找门路,根据行车记录仪显示,他中途没有下过车。也就是说这段期间他没有与人发生过争执。”
会议室里一片静默,没有争执就是没有疑点,那么造成他腰部的伤痕就只剩下张强这一个原因。这对张强非常不利。
查嘉泽捏了捏眉心,看向沈儒风,“有没有和检控那边商议过改控误杀?”
刘欣很想说,不能让张强认误杀,他不能有罪,一旦被定罪他就再也不能做律师了。可她嘴唇动动,终究什么也没说。现在的形势对张强很不利,误杀很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点每个人都很清楚,只不过查嘉泽比较务实,先开口说了出来。
沈儒风深吸口气,“我明天亲自去找曾学礼。”
与查嘉泽等人相比,沈儒风与曾学礼的关系相对还算缓和,曾学礼多少会给他一些面子。
郑言思忖道:“明天下午吧,再给曾柔半天时间。”
曾柔用力点了下头,遂旋身走了出去。
……
第二天,下午两点。
查嘉泽的车抵达州检察院门口。
沈儒风坐在副驾驶位,嘴唇紧抿,指间夹着一只燃了一半的香烟,眼睛扫了下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按熄了香烟。
两个人几乎同时望向州检察院的办公楼,心情很复杂。
曾柔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找到一名当时的目击证人,可以很肯定的证明张强当时一共只打了两拳,一拳打在死者的下颚,另外只有一拳打在后腰上。
仅凭一个人的证供要推翻控方的整个指控,显然是困难的。
事关张强的前途,他们要的是万无一失。
为此,曾柔还在努力。
查嘉泽掏出烟盒,抖出只烟递到沈儒风面前,“再等等。”
沈儒风低头点上烟,袅袅的白雾中,严肃的眉眼中挂着一丝疲惫和忧色。
查嘉泽向后靠在椅背中,从窗外收回目光,缓缓落在明明灭灭的烟头上,“你有多大把握?”
沈儒风吞吐着烟雾,目光随着缥缈的白烟望向窗外,没有吭声。
看了整夜资料,既使是他,也不能保证这场官司一定能赢。
查嘉泽侧目望着男人陷入沉寂的脸颊追问道:“七成?”
沈儒风默了数秒,“差不多。”
查嘉泽夹着烟,眯眸嘬了一口,“打成误杀呢?”
“几乎百分之百。”沈儒风拉出烟灰缸点了点烟灰,视线瞟向前方的办公楼,“今天来,主要想试探一下曾学礼到底什么态度。”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他们都清楚,并不乐观。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抽了三根烟。
数字跳到下午三点整,查嘉泽按熄香烟,“别等了,进去吧!”
沈儒风看了查嘉泽一眼,转身推开车门,迈步下车。
呼啸的寒风中,他大步走进眼前巍峨的办公大楼。
“你好,我找曾州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