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甜愣了愣,却没有回头。
“大人还有何事?”舒甜一反常态,语气有些冷。
夜屿迟疑片刻,问:“你怎么了?”
她是不是这两日太累了,所以没精打采?
舒甜抿了抿唇,低声道:“没什么,大人喝完药好好休息,我先回锦衣卫指挥司了。”
夜屿面色微僵,开口道:“锦衣卫指挥司那边,吴鸣不过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伤害他们。”
她此时回去,那些不明就里的锦衣卫只怕还会将她送去诏狱。
诏狱里又黑又乱,他不能让她去那种地方。
舒甜忽然回头,目光直视夜屿,道:“大人,既然是做做样子,你又何必真的伤害自己呢?”
夜屿一愣,下意识解释道:“若不是真的中毒,只怕很难骗过梁王……”
“我知道大人是为了吴夫人母子着想,此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舒甜凝视夜屿面容,声音微颤:“那大人自己的安危呢?你就这般笃定自己能安然无恙?或者说,你根本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夜屿面色顿住。
当时事出紧急,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想赶紧帮吴鸣将吴夫人母子救出来,毕竟梁王老谋深算,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舒甜勉强一笑,低声道:“大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我们在意的。”顿了顿,她道:“大人可知道,樊叔这两日都没有合眼,添儿和秋茗,眼睛都哭肿了,我……”
舒甜忽然止住话语。
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昨日她来到都督府,亲眼见到夜屿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当即心头一颤。
所有人都乱成一团,舒甜强忍下内心的担忧,一个一个安抚他们。
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到昨日见到冥光之后,才放下心来。
但至今想起整个过程,还是忍不住后怕。
夜屿凝视着舒甜,她唇角抿着,眼中似有水光闪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神情倔强。
她生气了。
夜屿面色无波,却心潮起伏,情绪上涌。
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只想过如何让自己的死,变得更有意义,对身边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其他的……于他来说,太过奢侈。
但现在,心底那一株藤蔓,紧紧缠绕着他,无声滋长,一点又一点,爬上他的心房……他忽然想要更多。
他眸色定定看着她,眼中有一抹复杂。
舒甜见夜屿沉默不语,敛了敛思绪,转身要走。
“对不起。”
这语调相较于平时的清冷,多了几分温软。
舒甜一愣,停下步子,回过头看他。
夜屿目光一直汇聚在她身上,从未离开。
“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夜屿又重复了一遍。
舒甜有些意外,顿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收回目光,垂眸低声道:“罢了……大人身子还没好,喝了药记得休息。”
夜屿长眉微动,问:“你还要回锦衣卫指挥司么?”
他问得轻松,但语气里却藏着一丝期盼。
舒甜呆了呆,闷声:“冥光公子的药太复杂了,等我教会秋茗再回去。”
夜屿眉间终于微微舒展,淡笑道:“好。”
舒甜走出卧房,却迎面碰上了冥光。
冥光一袭白衣,看上去玉质风流,他噙着笑看向舒甜:“哟,给夜屿喂完药了?”
舒甜面色一红,道:“大人会自己喝的。”
冥光哈哈一笑,踏入房门。
冥光大摇大摆地坐在桌前,以手撑肘,看向夜屿,啧啧笑道:“我发现你……真是不懂姑娘的心。”
夜屿看了他一眼,道:“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冥光耸耸肩,道:“听了半天,一点料也没有……”顿了顿,他凑过来些,道:“女人生气了,光道歉不够,是要哄的。”
舒甜离开东苑,正准备回南苑休息,却见樊叔匆匆而来。
“董姑娘!你在这儿真是太好了!”樊叔目光有一丝惊惶。
舒甜一愣,迎上去:“樊叔,何事如此着急?”
樊叔开口道:“宫里来人了,要看夜屿大人的病情……请董姑娘回避一下。”
舒甜有些疑惑:“宫里来人……与我回避有什么关联吗?”
樊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秘密埋在他心中许久了。
第113章 对峙
长廊之上,寒风微动。
舒甜目光盈盈,有些不解地看着樊叔。
樊叔神色有些复杂,他避开舒甜目光,扯开嘴角笑了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上后宫美人无数,但几乎都无所出,即便生了下来,也极易夭折……所以皇上便开始在民间搜罗美人儿……樊叔让你躲避,也是为了你好。”
舒甜一听,顿时汗毛竖起,她连忙道:“多谢樊叔提点,我这便回南苑了。”
樊叔笑了笑,让她走小路离去。
樊叔看着舒甜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见到舒甜,便觉得她十分面熟,但总也想不起来。
直到老夫人将舒甜错认成当年的手帕交,樊叔这才反应过来。
董姑娘……确实和那位贵人很像啊。
樊叔独自站了一会儿,便敛了敛思绪,转而出去迎接宫中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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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公公莫要介怀!”樊叔堆起一脸笑容,躬身迎接柳公公。
柳公公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他打量了樊叔一瞬,他面有疲色,眼含血丝……看起来着实有些憔悴。
柳公公开口问道:“皇上听说夜屿大人中毒了,心急如焚,便遣了咱家和御医过来,看看夜屿大人。”
樊叔一听,满脸受宠若惊,他连声道:“皇上如此厚爱,都督府受之有愧,两位里边请!”
说罢,樊叔毫不迟疑地将两人引入东苑。
柳公公第一次来都督府东苑,外界皆传这都督府极尽奢华,但今日一见,却是古朴大气,简约雅致,并没有外界说得那么夸张。
樊叔带着柳公公来到卧房门口,只见秋茗和另外一个侍女站在门口,侍女低声啜泣:“秋茗姐姐,若大人不行了,咱们可怎么办啊!会不会再被卖到别家去?”
秋茗低声道:“现在还不好说呢,你如今哭也于事无补啊……”
樊叔见到两人,面色一变,低吼一声:“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大人还在呢,就在这儿找晦气,快滚!别拦着贵客的路。”
秋茗和侍女被吓得一愣,匆匆退下。
柳公公眉毛微蹙,和御医对视一眼,御医会意,微微颔首。
“樊总管,皇上忧心夜屿大人的安危,特意安排御医前来,还请樊总管让御医为大人探探脉,咱家也好回去复命。”
樊叔愣了愣,笑道:“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锦衣卫那边如今还没有抓到下毒的人,那些个江湖游医,都说大人病入膏肓,却又不敢贸然用药,老奴也是惶恐得很,不知如何是好啊。”
柳公公和御医走到夜屿床前,只见他面色苍白,直挺挺地躺着,似乎无知无觉。
御医伸手,搭上他的脉搏,静静探脉,眉头微蹙。
柳公公看了看夜屿,又看了看御医,问:“如何?”
御医松开夜屿的脉搏,低声道:“果然和樊总管说的一样,有些凶险……解药还未找到么?”
樊叔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沉声道:“还请御医救救我家大人……如若不然,大人他……”
御医迟疑片刻,看了柳公公一眼。
柳公公笑道:“皇上请御医过来,就是为了给夜屿大人看诊的,御医尽力便是。”
御医这才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开一副方子,可以让大人喝下,暂时稳住病情。”
樊叔一听,感恩戴德,连连道谢。
不久后,柳公公便带着御医,离开了东苑。
“这夜屿大人,真的中毒了?”柳公公低声问道。
御医低声道:“千真万确,而且中毒还不轻。”
柳公公眸色微顿,皇帝多疑,既担心别人要减除他的左膀右臂,又担心被自己的左膀右臂所利用。
如今确认夜屿是真的被人毒害了,反而可以安心去追查下毒之人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却听得有人在后面呼喊:“柳公公,柳公公!”
柳公公应声回头,却见樊叔气喘吁吁而来。
柳公公挂上笑脸,道:“樊总管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了留步吗?”
樊叔跑得面色通红,喘着粗气,他理了理呼吸,才说出话来:“柳公公,我家大人醒了!听说您还没走远,让老奴请您进去,他有要事需禀告皇上。”
柳公公眉心一跳,立时转身,跟樊叔回了东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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