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达丽娜的骨折被鉴定成轻伤,额头上缠着纱布,哭红了的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妆是彻底花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亲妈都差点没认出来。
“玛格达,究竟是哪个黑心肝的坏家伙把你打成这样的?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美丽的女孩!你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我一定要上报负责人!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绝对不能姑息一个为所欲为的施暴者!”
义愤填膺的护士长自然而然地把罪魁祸首归集成了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而此刻,黑心肝的白蓁蓁正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病假条,朝玛格达丽娜挥了挥,笑靥如花,“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就安心回家去吧。”
玛格达丽娜的眼神极尽怨毒,白蓁蓁笑脸未变,掰开她紧攥的拳头,将请假条塞了进去,语重心长,“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时刻保持心情愉快,有助于你的身体恢复。”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玛格达丽娜哑着嗓子,最后狠狠剜了白蓁蓁一眼,跟随着母亲离开。
导诊台的小护士估计是被吓出阴影了,一见到白蓁蓁就抖得跟筛糠似的,不知道还以为她帕金森提前发作,同事一个接一个的问她要不要去神经内科挂个号什么的。
白蓁蓁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她的本意仅仅只是收拾掉嘴碎的玛格达丽娜,至于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她本人并不在乎,也从没想过解释——
她跟那两个人的关系确实不清不楚,谁看了都觉得不太寻常。摆在明面上的暧昧关系是怎么洗也洗不白的,那既然洗不白,就干脆随他们去吧,反正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三个人一块儿注孤生。
小护士一个人坐在导诊台里执勤,白蓁蓁走了过去,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的查房表,小护士顿时神色紧张地给她让出了一个座位,自己脚下一滑,姿势不雅地摔了下去。导诊台里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谴责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白蓁蓁身上。
“我才刚坐下……”
她伸手去扶那小护士,恰好看到了她的名字,提了一句:“娜塔莉是吧?名字挺好听的”
一听她喊了自己名字,娜塔莉显得更害怕了。
白蓁蓁轻轻啧了一声,“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把娜塔莉扶上椅子以后,她进一步澄清自己的态度。
“你们私底下怎么骂我怎么孤立我都行,前提是别太过分。国家灭亡是很让人同情,但是拿着这份同情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侮辱别人的国家别人的民族是件很丢人的事。你说说你们这些人,波兰都被打没了,不去谴责那些没脸没皮的吸血鬼卖国贼,反而在这里为难我一个外国人,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吗?”
榆木脑袋的娜塔莉表情依旧迷茫,白蓁蓁叹了口气,摇着头低语,孺子不可教也。有时候真怀疑这些外国人脑壳里有包,傻乎乎的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五点,准时下班。
医院门口别说汽车了,连台自行车都没有。进入了十二月,天上簌簌飘下雪来,白蓁蓁没带伞,只戴了一顶毛绒绒的毡帽,独自一人冒着雪花走回家。
弗朗茨打着方向盘百般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喇叭按的震天响,戴毡帽的身影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边走口中边念念有词,他隐约听见的两三句内容是这样的,
“还说五点过来等,男人都是大骗子……”
“坏男人骗你一阵子,好男人骗你一辈子”
“今天这雪为什么这么大?”
“……这真的是雪吗?为什么看起来像碗香草味的雪糕?”
“。。。”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也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坐在车里,你走在街上,我按着喇叭,你套着毡帽,不知不觉,我们被白茫茫的雪花分隔成了世界两端。
她怎么就听不见呢?
可能是毡帽太厚了吧。
白蓁蓁是从迎面而来的巡逻士兵身上发现异样的。她不明白这些纳粹士兵为什么都要在经过她的时候停下脚步,一个个站的像杆标枪一样直,右臂高抬45度,整齐嘹亮,中气十足地喊出同一句口号,“heil hitler!”
搞得她像个激进的纳粹分子一样,引起路人频频回望。直到路过某家百货公司,她在明净的橱窗玻璃上看见了自己倒映在里面的脸,还有身后不知何时跟着的一辆鹰徽昂立的黑色汽车,一路上感到的无端迷惑终于得到了合理解答。
“你跟了我多久?”
“十分钟。”
从医院出来到现在,恰好走过了十分钟。白蓁蓁搓了搓手臂,迅速爬上汽车,车门一关,彻骨的寒流被隔绝在外。
“怎么不喊我一声?”
“事实上我按了十分钟的喇叭,引起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唯独一个活在梦里的你”
活在梦里的白蓁蓁默默收起了自己厚实的毡帽。
“我饿了。”
“想吃什么?”
波兰菜?法国菜?意大利菜?中国菜?白蓁蓁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你会不会做饭?”
十字街口的信号灯一闪而过,明晃晃的绿灯取代了禁止通行的红灯,方向盘打了个转,汽车堪堪停在车行道边缘,弗朗茨迟疑了大约一秒的时间才回答,“会……吧。”
如果把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加水煮成糊糊状也算会做饭的话,弗朗茨他确实是会做饭的。
“那我们买点菜回去自己做吧!你从来没有给我做过饭。”
弗朗茨很想拒绝,但是又不忍心扫了白蓁蓁的兴致,半拖半拽的被她拉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食材。进了厨房以后,白蓁蓁一股脑将食材推到了弗朗茨面前,目光灼灼地等着他大显身手。
弗朗茨看了看袋子里未拆封的食材,又看了看白蓁蓁明亮的黑色眼睛,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你先出去吧,做饭这么简单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
应该……可以。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临走前,白蓁蓁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得到的回应是一扇紧闭的厨房门。她只好回到客厅,捧着红茶静静等待,右眼皮跳个不停。她其实不太相信弗朗茨会做饭,以前在诺依曼家,她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弗朗茨做饭。
五分钟后,厨房传来了爆炸声,空气中弥漫着蒙蒙的烟雾和一股烧焦的糊味,白蓁蓁大概猜到了结局。推开厨房门,弗朗茨求助的眼神和无处安放的双手跟与她第一天做饭的样子如出一辙。她放下手里装着红茶的玻璃耳杯,在厨房里绕了一圈验收成果,有些遗憾的看着那个被炸穿底子的崭新铁锅,
“这是我上个星期刚换的。”
“……宝贝我错了”
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算了,我来吧,中国菜吃吗?”
弗朗茨重重地点头,她笑着指了指袋子里剩余的食材,“你会用刀,帮我把那些处理了”
自从科罗尔一家离开波兰,家中就只剩下白蓁蓁自己。外国餐厅的食物吃腻了就会开始想念家乡菜,可她从前毕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尝试过给自己做饭。最开始的那一个月,她几乎把科罗尔家的厨具挨个破坏了一遍,常常弄到自己一身是伤,光医院就去了七八趟。常言道,逆境使人奋发图强,自残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再蠢的废物都能学会做饭。
复杂的小吃特色菜等等她肯定做不来,但是普通的家常菜倒还凑合,应付一顿晚餐绰绰有余。
弗朗茨吃中餐的机会并不多,筷子一直拿的不利索,拿刀叉叉起一块红烧肉,嚼了几口咽下去,正欲张口说些什么,白蓁蓁甩了一记眼刀过去,“难吃也给我乖乖吃完,我不接受负面点评”
“不不不,很好吃,像是上次在汉堡吃到的味道”
弗朗茨讨厌那个长着灰色眼睛的中犹混血,因为白蓁蓁总喜欢往她那里跑,但他不得不承认,混血儿家里的中国菜味道最好。
“你居然还记得她?”白蓁蓁觉得很意外。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伊冯娜,但你似乎更喜欢喊她的中文名字,那三个字太绕口了,我拒绝复述”
白蓁蓁还真不知道沈寄棠有外文名。扯到了沈寄棠,弗朗茨随口问了一句她现在在哪,一听是法国,歪着脑袋思忖了一瞬,腮帮子一动一动,“我可以替她弄到去中国的船票。”
想到了日后德国入侵法国的提案,白蓁蓁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走后门就靠你了,不过现在你得先帮我弄把枪。”
用餐完毕的弗朗茨自觉收拾起了餐具,“惹事了?”
白蓁蓁顺手把自己面前的也推了过去,“是的,现在走夜路总怕被人套麻袋按着打,我需要一把枪防身”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