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得回一趟柏林,弗朗茨最清楚白蓁蓁住哪。刚一踏出赌场大门,两个持枪的士兵把沃尔纳拦了下来,胸前挂着一串薄薄的金属挂牌,沃尔纳的眼底升起淡淡不喜。
“宪兵团什么时候当上了不成气候的看门狗?”
左侧的宪兵先开了口,“宴会还未完全结束,请少校继续享受这难得的休闲夜晚”
沃尔纳微微眯起了眼,“我要回柏林。”
挂着胸牌的宪兵丝毫不见退让,“柏林的列车停运在十点。”
“我不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依旧是左侧的士兵放低姿态先一步开口,“当然可以,但在回柏林之前,您必须先上交您的出境签证。我们无法放任一位停职阶段的军官随意出境,尤其是像海德里希少校您这样身兼要职的秘密警察。”
不卑不亢,做全了姿态。沃尔纳瞥了一眼士兵的军衔,神色间略有嘲讽,“上士的位置未免太过屈就。照我看,你就该踹掉你们宪兵团道貌岸然的长官自己爬上去,论堵人的本事,你可比那些腐烂陈旧的老家伙好上太多。”
“能得到少校的看重,我感到十分荣幸。”
沃尔纳十分憋屈地被人‘请’回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在烟草和香水的交织之下,被迫抄完了四百遍《帝国公民法》,四百遍《德意志血统和尊严保护法》,他的复职申请拖到圣诞节结束才被批准通过。
当天沃尔纳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波兰,布鲁诺却为他带来了一个比停职还要严重的惊天噩耗:他得去巴伐利亚执行一个计划,和金发碧眼的党卫队各大同僚一起。
“什么计划?什么泉?”
“繁殖计划,生命之泉。”
……
养鸡农领袖终于疯了。
沃尔纳能大致想象到希姆莱开会时的样子,穿着挂满徽章的军装,左手教棍,右手《养鸡农场繁殖论》,架着圆圆的眼镜站在讲台上,抬起那张圆圆的脸,神情肃穆而严谨,像个虔诚封闭的□□教徒:
“春天到了,让我们所向披靡的帝国将士为高贵的第三帝国繁衍后代吧!我把计划定到了1980年,到了那时,我们将炮制出1.2亿名强壮的雅利安后代!”
可能是跟白蓁蓁待在一块儿太久了,最近沃尔纳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越变越丰富,这太可怕了。
启程前往巴伐利亚的那一日,沃尔纳在车厢里看见了太多熟悉的面孔,来自同一所军校的,住过同一间寝室的,服役于不同军种的,十个有九个能喊出名字来。克里斯蒂安在其中,弗朗茨也在其中,脸上的表情都只能用惨淡二字形容。克里斯蒂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遗传自母亲的金发和遗传自父亲的碧眼是不是真的过于招摇。
“我们像不像领袖农场里的小鸡崽?金色的羽毛金色的翅膀大大的眼睛……”
弗朗茨反驳地飞快,“分明像匹配种的公马。添加过维生素a和维生素e,定期喂食新鲜的萝卜和新鲜的鸡蛋,养出一身漂亮的金色鬃毛,然后……”
“为什么你们非得讨论这样的话题,真的不嫌恶心吗?”
沃尔纳的眼神满是嫌恶,退半步的动作专注而认真。在鸡崽和种马之间争论不休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嫌。”
生育农场的消息在党内传的沸沸扬扬,沃尔纳一直略有耳闻,但未曾有机会亲眼目睹。他只知道有一座坐落于巴伐利亚的产院被叫做勒本斯波恩中心,希姆莱领袖每一年都会亲自挑选出一批年龄区间在二十四到二十八岁的军官送过去。
有一种关爱,叫做你党总觉得你该生崽。
继国家发粮发饷发工作之后,第三帝国的军人从此连媳妇孩子都一并安排上了,后半生哪怕是战死沙场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前些年的沃尔纳靠着年龄不够,远东外派,混水摸鱼过好几次,今年却是怎么躲也躲不掉了,最惨最无辜的是弗朗茨。他的生日在下半年,严格算起来,现在的他只有二十三岁,远远达不到‘繁衍后代’的标准。一次普通的路过,希姆莱领袖抓壮丁似的把他也抓过来了,美名其曰,精力过剩就该修身养性为帝国做出更大的贡献,好惨一男的。
勒本斯波恩中心是一栋由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精美建筑,外形酷似阿尔卑斯山麓上的新天鹅堡,但它及不上新天鹅堡半分的浪漫与优雅,沐浴在阳光下的内在也并不是一个如梦似幻的人间仙境。
整个中心被铁丝网分成两半,前方是为雅利安军官雅利安少女准备的房间,后方是孕妇的产房。穿着护士服的护士们来回穿梭在产房区,怀里通常抱着一到两个孩子,用白布裹着,不细看还以为是个会动的足球。
这里没有多少人会为他们的出生感到欣喜,孩子太多了,全都不会哭,全都不会闹,每个人除了长相和出生时间不太一样之外,本质和军工厂流水线上下来的枪支弹药、铜片铁片并无太大区别。那些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的护士就如同流水线上作业的女工,一眼望过去,护士服的颜色惨淡且灰暗。
这哪像产房啊,分明比太平间还要像太平间,就差几副寒气逼人的冰冻柜子了。睡在这种地方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克里斯蒂安开始想念他不离不弃的副官了,有特里克在的地方他总能感受到无边的安心。
沃尔纳的房间在二栋222;
弗朗茨的房间在三栋222;
克里斯蒂安的房间在四栋222。
三个大男人围着一张弱小可怜的小石桌,以同样的姿势抽完了三根同一品牌的香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克里斯蒂安抽完最后一根,凝望着天上一轮金澄澄的月亮,缓缓舒出一口气,赴死般的离开了小石桌,一身萧索,头也不回地朝四栋房号222的房间走去。
沃尔纳和弗朗茨沉默地看着克里斯蒂安消失在楼道的身影,扔掉了手里即将燃尽的香烟,微弱的火光湮灭在黑夜里,马靴踩着积雪的大地,咯吱咯吱响过一阵,分道扬镳的两人分别进了二栋222和三栋222。
房间是按照女孩们挚爱的风格单独装修的,布置温馨而浪漫,住在这里的女孩,每一个都像活在童话世界的公主,青春年少,尊贵无比,处在此生最好的年纪。
白净的双颊泛出诱人的苹果,金灿灿的柔软长发散落着垂至腰际,脸庞明媚可人,灿烂如若朝阳。和张扬精致的外貌不同的是,二栋222房间里,坐在床边的女孩有一双安静美丽的湖蓝色双眼。
湖蓝色双眼从沃尔纳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便怔住了。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像只脆弱的,振翅欲飞的美丽蝴蝶,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总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山涧涓涓流动的清泉,沃尔纳的名字从少女玫瑰花色的唇瓣中辗转着吐露,带出满满的不可置信。
埃丽莎?艾妮莎?特蕾莎?
沃尔纳握着门把的手迟迟没松,站在原地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这位前女友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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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离奇蒸发的一章。
开文的时候以为这篇文是个十万字就可以完结的小故事,结果现在写了快五个月,居然才写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