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 蒙堤背着背包从教室出来, 有几个尾随他的少年,持棍带械地找个人少些的地方把他狠揍一顿。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惹了萨琳娜的小子。
也是少年最为狂热的年龄里,压根不畏惧强权的可怕, 这也是他们的可爱之处。
但是刚出校门, 就有蒙堤的仆人上前, 替他拿过书包, 那辆轿车安静地在路边等着他。
蒙堤坐上车后,尼德兰在车内看书,蒙堤看他从诗人夸西莫多,换到了里尔克,再由华兹华斯, 看到了普吕多姆。尼德兰对他说,“那些人跟你几天了。你认识吗?”
说的是车窗外那马路边虎视眈眈看着他,但愁下不了手的学生。
蒙堤看见有几个是他在学校看见的, 跟在萨琳娜屁股后殷勤的男生。却说,“我不认识。”
“那让帕雷替你解决下。”尼德兰话里的处理,无非是口头教育和警告,再跟着的话, 通知家长学校, 然后多派几个人跟着蒙堤随时保护他。
蒙堤第一次拒绝了他,“不用。我自己的事情, 自己处理。”
尼德兰淡淡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 有惊讶的, 以及男子汉的赞许意味。
然而几天后,尼德兰等他放学,一脸青肿或是嘴角破了的蒙堤打开了车门。尼德兰第一次见他打架的样子,等他坐上来,尼德兰问他,“解决了?”
蒙堤点点头,尼德兰看见他衣服都破了些。摇了摇头,笑了一笑。
加西亚问他笑什么,尼德兰说,“有特权不使用,你也是奇了。”
蒙堤却说,“这样你才会看得起我。”
“那行,”尼德兰点点头,“等你毕业送你去军队。”他说完便后悔,纠正道,“不行,你是加西亚之子、未来国王,我能让你冒这个险,而你父亲是不会答应的。”
蒙堤却看住他问,“你想我上战场吗?”
“我想你活下来。”尼德兰对他说,他那张淡漠的脸,在光线稍暗的车内,发着奇异的美感。
“我会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加西亚向他保证。
而叶弥却说道,“没多久,波塞冬将会和平下来,再无战事。”
蒙堤的心突然一动,也就是说叶弥不会再去战场了,他会留下来。
蒙堤挂彩是有些厉害,面上破损了,眼下青了,嘴角肿了,身上也有些破了。而他往后几天回来,也是如此。尼德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蒙堤拒绝了。他是想叶弥看见他长大,他能跟叶弥平等,他也有能力。但是尼德兰眼中,他始终不过是个小鬼。
蒙堤加西亚的容貌渐渐凸显出来,在少年的年纪里,他个子飞一样地快速往上窜,像是坐了火箭一样。
他卧室里的床换了一张大床,他还是不习惯一个人睡。说是不习惯一个人睡,还不如说是不习惯没有和尼德兰睡在一起的日子。
尼德兰作息规律,加西亚等他看完书,练好了字,会跟他一起睡觉。尼德兰不像之前打仗那样要每晚服用两三粒安眠药,药的服用渐渐减少,但还需要吃。
尼德兰宠爱他,甚至如果早上他和加西亚一块醒来,会帮加西亚挑衣服。加西亚在他面前会露出小孩一样的个性,即便他现在也是小孩,只不过到了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姿态。
但即便是少年模样了,但还是有些行为像是小孩一样。
比如有人往家里给尼德兰寄鲜花,寄贵重礼物,落款是那些陌生的名字,再加上几行求爱的或是靡软的情话。他全部都给烧了。不是烧了就是严禁底下的人收这些信件和礼物。
但是信件的信封上不备注求爱或是告白,误收自然是非常多。这工作就要靠加西亚来完成。
加西亚在拆信的时候,如果是战友或是上级寄来的,关于工作,他会叠好再交给尼德兰。但是有一次,他拆了一封来自一个不出名的城市的信,信的寄信人叫做赫拉,只不过姓氏不同。
加西亚内心“登”地一跳,把信打开后,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我感谢您将我安置在诺曼这个地方,让我远离了战火。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您对我的恩情。遗憾的是,收养的我那对夫妻上个月不幸离世。我窘迫潦倒,无依可靠中,给你寄来一信,希望您能不计我父亲的过错,给予我帮助。我愿用我所有来报答您。”
落款是,赫拉·休斯。
短短几行字,赫拉的窘迫毕现,她是走路无路才向尼德兰请求帮助的。她不过是跟加西亚同一个年龄,却要在战火中流离辗转。
看完这封信,加西亚却浮现出当年她那张怯怯漂亮的小模样,信里她说的“所有报答”是什么报答?他记得她和尼德兰曾有婚约的戏说。
加西亚想把这封信揉碎了,她的请求帮助不过是想做尼德兰的妻子。气愤之余,一丝理智还在的。他选择把这封信私藏起来,自己私下派人去托关系和施予金钱救济赫拉。
蒙堤安排好了赫拉的事情后,他又安排了人严防死守赫拉的事情,甚至派人捎话,帮她安排好生活,不能再找尼德兰了。
虽然他知道尼德兰不一定会娶她,但是还是怕万一。加西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是对哥哥的保护,或者是对好朋友的妥帖着想。
晚上睡觉前,蒙堤养成了习惯,和尼德兰一起晚睡。只不过尼德兰是看看书,而他是在看尼德兰。
说是看尼德兰,但不能光明磊落的看。尼德兰在看电影报,蒙堤坐在作业桌边,做出漫不经心在看闲书或者在复习的时候,看住那位坐在桌案边的人。
蒙堤立起一本书,《铁质机械器材修理》,尼德兰在微微低头,黑色的睫毛因为长且密,远远看去,眼睛显得很长。
又因为看书时候,眼尾有些下垂,让被报纸称为残暴、冷血的他,显得有几分纯良。
蒙堤把眼睛贴在了书上,看着台灯照泄了隐隐的白光在尼德兰的侧脸,仿佛是将他定格在高更的油画里。
蒙堤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尼德兰把台灯打开,墙上的灯关掉,走到卧室一角,把黑胶片唱片机打开,那是来自波塞冬一个小城的音乐。
是有名的探戈曲。
尼德兰会跳探戈,是一个好探戈手。他的舞伴是舞会有名的探戈皇后。
尼德兰伤了右臂,少去了舞会。那舞会是波塞冬军官娱乐场所,英俊有名的尼德兰在那里尤其受欢迎。只不过他太忙,只有凯旋才会去几回。所以他的舞伴是周末或是他有约,便会上家里来跳。
蒙堤是不愿意他和年轻漂亮的女性有任何来往,在他更小的时候,常缠着叶弥。尼德兰没有闲暇的娱乐时间。只有等他睡午觉或者出去玩,才自我娱乐下。
蒙堤躺在被子里,听着那放得尤其轻柔的探戈舞曲,声音在被子下,有些发闷,“叶弥。”
叶弥拿了本小本子来,放在床边上,那是他自我记录每天吃药的本子。
尼德兰知道蒙堤在催他睡觉,便走过去。蒙堤坐起来,看见尼德兰穿丝质睡衣,裤脚口非常宽松,他腿肢非常的修长,睡衣是量身定制的,不然只到脚踝上。
走过来的时候,裤脚在荡。看见他那上衣微微开了两颗扣子,就像是走过来和情人一起睡觉。
蒙堤神思有点游走,眼前的人太让他遐想了。
“想什么,小鬼。”尼德兰走过来,先是摸了一把蒙堤的头发。蒙堤在这段时间注意形象了,别人摸他一下头发都不肯,尼德兰揉乱,摸皱,都一声不哼,反而希望他一直揉一下去。
掀开一点被子坐进来,蒙堤立马乖巧地躺下,看见坐进来的尼德兰,把柜子上的杯子旁边的药吃了。
躺下来,台灯调得更暗了。
夜色如水,音乐是水里的游动的鲸鱼。
“叶弥,昨晚那个故事。”在蒙堤的每晚的软磨纠缠下,尼德兰每晚给他讲一小段的故事。
去年的故事不是诗人的风流史,就是他遇到过令他印象尤新的战事。
不过今年尼德兰给他讲的是长篇小说《封神演义》,《东周列国志》,《汉高祖传》,《三国演义》,《隋唐英雄传》,《岳飞传》,《杨家将》,《洪武大帝传》,等等。
来自很认真的蒙堤老师的发问:“为什么他们那个国家跟我们这个国家的人好像不一样,他们为什么吃的是葱油饼、馒头、包子、胡辣汤、女儿红、冰糖葫芦、馄饨、烧饼,对那个武大郎烧饼。”
顾沉沉给他讲这些故事的时候,都用波塞冬语翻译了一遍。例如波塞冬音译过来的葱油饼,跟蒙堤解释为葱和油做的咸的面包,馄饨是包了层面粉和成的纸的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