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着,封安能活到现在?当初季老爷子拼着命要他死,若是知晓他还活着,你们不会亲手再杀他一次?”皇后语气有些冷,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敢问皇后,可是事先知道此事?”宋老太傅凝眉问道。
皇后微微一滞,便坐在皇帝跟前不再说话了。
没等一会,陆家季家得了召见便急急忙忙进了宫。
这会天色已晚,四处都点上了宫灯。因着点了灯,这华丽的宫殿越发显得有几分寂寥空旷起来,陆封安伸手拉过池锦龄。
“当心大臣们看了笑话。”池锦龄想缩回手,老年人了,秀恩爱什么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陆老太太和季家人都朝池锦龄看去。
陆封安大大方方没有半点羞涩,正色道:“你是吾妻,陆家唯一的主母,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有什么笑话可言?”陆封安明白,今儿他进了这道门,只怕出来时,便不再是陆家的世子了。
将来,他的后院便是天下人都看着的了。
若是不在众人面前表明心态,只怕将来有些人要委屈了龄儿。
池锦龄这才由着他将手握住,一起进了御书房大门。
御书房内气氛有些凝重。
陆家人一进门,皇后便一眼瞧见了其中器宇轩昂的陆世子。不,大皇子!
她的皇儿!
以前,她总是嫉恨这孩子事事都要高过太子一头。学文,文能第一。
学武,竟然也能征战四方护佑一方百姓,一步步走到他们跟前,成了这天下的保护神。
可恨她竟然嫉恨这个孩子,嫉妒这个孩子太过完美,嫉妒这个孩子得太后看重。
原来……
竟是她的亲骨肉。
皇后热泪滚滚,当下便泣不成声。这声音听着格外的悲戚,但陆世子仿佛没有半点感觉,极其平静。
皇帝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前来,不由坐直了身子。
曾经,这个臣子手握重兵,只要他所在之处,敌军便不敢来犯。
给了他莫大的安心。
他们君臣相处多时,他对陆封安欣赏,赞美,又防备。却从未想过,这竟然是他亲儿子!
难怪,许多时候他都不由感慨,陆封安大概是极其合他胃口,许多时候,跟他,都比跟太子合得来。
“你且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皇帝轻咳一声,半靠在软塌上,眼神灼灼的看着陆封安。
陆封安身形修长,此刻跪在皇帝面前,竟然也有种不比旁人气弱的感觉。
范嬷嬷依然跪在殿前,只是这会,陛下早已遣了人去寻当年的蛛丝马迹。
当年引导她们出宫的宫人,以及当初带她们进了宣平侯夫人产房的丫鬟。
甚至还有当年埋那个孩子时的蛛丝马迹。
听着范嬷嬷跪在堂前,听得大皇子抱在季姑娘怀里,一路奔跑竟是呛水吐了出来。然后换下死胎的陆世子……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心中早已信了六成。
“嫂子啊,你可骗的我好苦啊。”太后看着陆老太太,低低的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埋怨,却也有几分后怕,更多的是感激。
当年陆老太太嫁进门,她没隔几年便进了宫,后来扶持着儿子登基。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是靠了娘家。
陆老太太绷着脸,啪嗒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身后跪着宣平侯。
“臣妇有罪。”陆老太太率先磕了头。
“儿媳身子骨头,盆骨窄,当初难产好几日都生不下来。我陆家慌了神,季姑娘本在府上陪儿媳,便拿了臣妇的令牌进宫求药。”那时有一味药对续命有助,季姑娘便去了。
“谁知道当时季姑娘才刚出门不久,我那苦命的孙儿便降生了。生下来浑身青紫,嘴唇都青了。那小拳头就那么攥着啊,紧紧的不松开。”陆老太太落泪,至今想起,也是挖心之痛啊。
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过了大半个时辰,季姑娘跌跌撞撞跑的头发都散了,背着个包袱带着药回来。却知那孩儿用不上了。”
“季姑娘与臣妇儿媳是极好的关系,当下便进了满是血污的产房。我那儿媳哭的劝不住,我和儿子当时也在现场。”
身后宣平侯面色平静的磕了头,只是看着陆世子的身影怔怔发呆。
“那时儿媳撑不住,谁知却听到季姑娘身后包袱发出小猫似的哭声。”
“那孩子呛了水不停的往外吐,本来就生的瘦弱,本来呛了水浑身颜色都变了。没多时吐了水才恢复了正常。”
皇后在一旁抹着眼泪点头。
当时本就瘦小的一个为大皇子,生下来小猫似的哭声都弱。只看着,都怕养不活。
后来,见老二生的健壮,才溺毙了老大。
当时,别无选择!
“我那儿子痴情,对儿媳说好此生都不再娶妻。臣妇可怜孩子,也可怜陆家,阴差阳错,便将那孩子养到至今。臣妇有罪啊!”陆老太太在冰冷的地面磕的咚咚响。
皇后亲自上前扶起了她。
第329章 储君
“是臣妇的错,都是臣妇一时鬼迷心窍。”陆老太太重重的松了口气。
“这些年,臣妇一直深怕他被人发现了身份。幼年时,本想让他念些书懂些礼,谁知他在这一途上展现了过人的过分。那时,臣妇一直为此忧心。”陆老太太深深的看了眼皇后,皇后脸色微红。
当初陆世子和太子年纪相近,两人又一块入了启蒙。
世家子中找了几个伴读,陆世子便也在太傅跟前念书。
那时,陆封安风头过盛,几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旁人便被他压制的死死的,
那时她与太后起了间隙,太后疼陆封安,她便寻着机会惩治了他几回。
后来,便极少入宫了。
此刻想起,是又羞有愧。
“后来老身深怕身份被人发现,便又哄了老爷,让他参军,那么小的孩子啊。哎……”陆老太太深深的叹了口气,众人依稀记得,陆封安参军时年纪极小。还是从最底层厮杀上来的。
季大人脸色微黯,他已经让人去寻十王了。
“不知可有证据?事关储君之位,还望陛下和各位大人慎重。”季大人一副为天下为黎民苍生的模样。
帝后二人其实已经相信了六七成。
“陛下,当时我儿有个胎记你可忘了?”皇后转头哀怨的看着他,皇后站在陆封安身前,陆封安从头至尾便牵着池锦龄跪在皇帝面前。没说一句话。
季大人眉头猛皱。
“陛下,这胎记一事也有可能做假啊。此事可要三思而后行。”殿外,十王大声道。
疾步进来这才跪下给陛下行了礼。
皇帝抬了手给他赐坐。
十王此刻眼神极其犀利,饶是他防来防去,都不曾想到,当年便被溺毙的大皇子,竟是如此大的气运!
“陛下,微臣有话说。陆世子不可否认,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可多得的将领。但即便如此,陛下也要三思啊。这储君可是关系元朝江山社稷,这胎记,若是有心人记住,只怕也能做假的。”十王沉声道。
陆封安轻轻嗤笑一声,在这寂静冰冷的大殿中很是刺耳。
皇帝看了他一眼。
皇后却是上前拉住他的手,看着十王的眼神带了几分冷意:“真是让十王见笑了。这胎记,是我亲手给的,还能有错不成?”皇后看着他。
皇后微微吸了口气,声音发颤。
“当初季老太爷撞死殿前,要我儿性命。我拼着一口气不敢让自己在生产时昏死过去,只为了看他一眼。”
“我儿投生帝王家,本该是天命所归的帝君。本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锦衣华服一生顺遂。”皇后声声泣血。
“却不想有此一劫。”
“当日这孩子一落地,便有人候着,要将这苦命的孩子溺毙。我心不忍,便当着太后的面,为他留了个胎记。只希望他来世还能与我再续母子缘分。”皇后此话一出,众大臣纷纷变了脸色。
太后定定的坐在软椅上,神色恍惚。
“是哀家,看着皇后刺了胎记。是哀家,亲手将他溺毙。”太后眼中有几分水光,当年的无心之举,谁能想到,如今竟是回宫的铁证呢?
“此事除了哀家和皇后,无人知晓。谁能去在意一个婴儿尸身上的血迹呢。”太后满脸苦笑。
原来,那个孩子一直就在她的跟前。每日叫着她太后,时不时便来宫中看她。
皇帝似是太过激动,脸上隐隐恢复了几分生气。
他一生就得四个皇儿,大皇子出生溺毙。
一母同胞的太子病逝。
二皇子却又是个草包,如今更是心术不正差点谋害了皇帝性命。此事,就算不要他的命,只怕也失了陛下的信任。
至于那小皇子,如今不过黄口小儿,要等他长大,太过漫长了。
他甚至时常想,自己一个帝王到底做错了什么,这天下竟是沦落到无人继承的地步。
他不甘啊,不敢死,不敢丢下这天下啊。
只怕死了,列祖列宗也能削死他。
“验明正身!是真是假,只需验明正身!”皇帝坐直身子,太监想要上前扶,皇帝一抬手便退下了。
众人眼神灼灼的看着陆封安。
陆封安神色平静,只紧紧攥着身旁娇小的妻子。仿佛天荒地老,不离不去。
殿外候着的公主神色晦暗,季姑娘神色不安的跪在殿外,死死的咬着下唇,似乎这般才能止住颤抖。
“这就是你给本宫的惊喜?让她做不成陆家的儿媳,直接成了这天下女人的表率,直接让她成为这至高无尚的女主人?”公主蹲在季南霜身旁,咬着牙问道。
季南霜嘴唇苍白如纸“怎会呢,他怎么会是大皇子呢。怎么会呢……”那模样,看着都还未回神。